腊月深寒,京城皇宫的琉璃瓦上覆着一层未化的薄雪,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虽已近年节,宫内各处开始张灯结彩,但那份皇家特有的肃穆与沉寂,却并未被这少许的喜庆所驱散,反在朱红宫墙与重重殿宇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毓秀宫内,地龙烧得暖融,与外间的寒气恍若两个世界。殿内陈设精致典雅,博古架上珍玩罗列,空气里惯常弥漫着清雅的檀香。然而今日,却有一缕极其别致、鲜活的芬芳悄然氤氲开来,似梅蕊初绽的冷冽,又似兰芷幽谷的清甜,微妙地中和了殿中略显沉闷的暖香,带来一丝令人心旷神怡的灵动气息。
妆容精致、气质雍容的毓贵妃正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指尖慵懒地翻着一卷书册。两名宫女垂手侍立在一旁,屏息静气。
殿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一名身着女官服饰、气质沉稳的妇人轻步而入,正是毓贵妃的心腹掌事宫女。她行至榻前,微微屈膝,声音温和:“娘娘,公主殿下派人从宫外送来的节礼到了,您可要现在过目?”
毓贵妃闻言,放下书卷,美眸中掠过一丝暖意与好奇:“婉清那孩子又寻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来?快呈上来瞧瞧。”她对自己这个自幼聪慧却因目疾离京休养的女儿,总是多几分牵挂与纵容。
女官应声退下,片刻后,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雕花礼盒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盒子打开,里面并非寻常的金玉珠宝或绫罗绸缎,而是几只造型古朴雅致、釉色温润的白瓷小罐与几个同样质地的扁圆瓷盒,另有一封梁婉清亲笔所书的信笺。
毓贵妃先拿起信笺展开,女儿清逸灵秀的字迹映入眼帘。信中多是问候请安之语,言辞恳切,透着思念。末了才轻描淡写地提及,近日在江宁偶得一些新奇巧物,乃当地一家名为“景珩商行”的铺子所出,其香皂洁面沐浴极佳,香水气息清奇,远胜宫中常用诸品,特精选几样上品,送入宫中请母妃试用把玩,若觉尚可,便博母妃一笑云云。
“景珩商行?”毓贵妃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她久居深宫,于宫外商贾之事自是陌生,但女儿特意推荐,想必有其不凡之处。她放下信笺,目光落在那几件瓷具上。
她先拿起一只白瓷小罐,揭开密封的油纸与软木塞,一股清冷馥郁、层次分明的芳香立刻飘散出来,瞬间盈满鼻端,竟将殿中原有的檀香都压下去了几分。那香气初闻似雪中寒梅,凛然独立,细品之下,又有兰蕙之幽,清雅脱俗,尾调则带有一丝极淡的木质暖香,令人回味无穷。
“哦?”毓贵妃眼中讶色更浓。她身为贵妃,天下奇珍异香见过不知凡几,宫中所用香露皆是尚衣监精心调制,然则此香,却与她以往所闻皆不相同,少了几分匠气的甜腻,多了几分自然灵动的韵致,闻之令人神清气爽,心胸为之一阔。
“这香气倒别致。”她赞了一句,依着女儿信中所言,用指尖沾了少许晶莹剔透的香液,轻点在腕间与耳后。微凉的触感过后,那香气仿佛与体温融为一体,丝丝缕缕,袅袅娜娜地散发开来,萦绕周身,经久不散。
侍立的宫女们也不由自主地悄悄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惊叹之色。
毓贵妃又好奇地打开一个扁圆瓷盒,只见里面盛着一块色泽温润、仿若凝脂的方形物事,表面光滑,隐隐透着细腻的光泽,一股淡淡的奶香与花香混合的洁净气息散发出来,正是梁婉清信中所言的“香皂”。
她依言命宫女端来银盆温水,用那香皂润了手。只见皂体遇水后极易起泡,泡沫细腻绵密,触感柔滑,洗净后双手竟倍感洁净清爽,滑腻非常,且留有淡淡余香,绝非宫中常用的澡豆、胰子可比。
“果真奇妙!”毓贵妃看着自己光洁如玉的双手,不禁由衷赞叹。她生于富贵,长于宫廷,于沐浴盥洗之事极是讲究,此刻亲身体验,立刻便知此物确如女儿所言,远胜寻常。
她又试了另外几罐不同香型的香水与香皂,或清雅如莲,或馥郁如玫,或沉稳如檀,各有千秋,皆非凡品。尤其是那香皂洗后肌肤的滑腻感与那香水持久而富有变化的香气,让她倍感惊喜。
“这‘景珩商行’倒是有些本事,竟能制出如此精巧实用的东西。”毓贵妃把玩着手中温润的白瓷罐,心情愈发愉悦,“婉清在宫外,倒是能寻到这些有趣的事物。”
她本就喜爱这些精致香氛之物,如今得了这般合心意的宝贝,自然忍不住要与亲近之人分享。加之女儿孝心可嘉,她心中喜悦,便也存了几分替女儿扬名的心思。
当日午后,几位交好的嫔妃前来毓秀宫闲坐叙话。甫一进殿,便觉一股清雅异香扑面而来,不同于往日毓秀宫惯有的香气,不由纷纷好奇询问。
毓贵妃见问,唇角含笑,便命宫女将那些白瓷罐盒端出,略显得意地向众人展示,言道是女儿婉清公主从宫外寻来的新奇巧物,名为香皂、香水,并让她们亲自试用。
诸位妃嫔见状,自是好奇围拢过来。一试之下,无不惊喜欢叹。
“呀!这香气真是特别!闻着竟不腻人,反倒让人精神一振!”
“这香皂洗后肌肤好生滑腻!比尚衣监新进的澡豆还好用!”
“妹妹快闻闻我这个,是玫瑰味儿,却不像往常那些闻着头疼,倒像是真摘了带着露水的新鲜玫瑰一般!”
“贵妃娘娘真是好福气,公主殿下远在江宁,还时时惦记着娘娘,寻来这般稀罕的好东西孝敬您。”
殿内一时间莺声燕语,赞叹不绝。这些深宫妃嫔,平日最大的消遣便是梳妆打扮、品香斗艳,骤然见到如此效果卓着、香气独特的新奇之物,怎能不趋之若鹜?纷纷追问此物来源,何处可得。
毓贵妃见众人喜欢,心中更是高兴,便笑着答道:“听婉清说,是江宁城里一家叫做‘景珩商行’的铺子所制。本宫也是头回见得,瞧着倒比宫里的不少东西还精巧些。诸位妹妹若喜欢,本宫这里还有些,可分与诸位试试。”
众人闻言,更是将“景珩商行”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能得到贵妃娘娘青睐、并让婉清公主亲自推荐之物,岂是凡品?更何况亲身试用,效果确凿无疑。
于是,不过半日功夫,“毓秀宫得了一批极新巧稀罕的香皂香水,效果神奇,香气非凡,乃是婉清公主自江宁一家叫做‘景珩商行’的铺子寻来孝敬贵妃娘娘的”这个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悄然在宫闱内流传开来。
先是与毓贵妃交好的嫔妃,继而连一些位份稍低、消息灵通的贵人、才人也听说了此事,无不心生羡慕与好奇,纷纷暗中打听这“景珩商行”究竟是何来历,其物又如何能够得入宫廷,并获得贵妃娘娘如此盛赞。
“景珩商行”这个原本局限于江宁一隅的商号名,竟以此种方式,第一次,清晰地传入了九重宫阙之中,在许多宫廷贵妇的心中留下了一个神秘而精致的初印象。
自然,也有那等心思缜密之人,暗自揣测:婉清公主为何独独推荐此家商号之物?这商号背后,莫非与公主殿下有何渊源?
而此刻,远在江宁的萧景珩,尚且不知,他一手创立、苦心经营的“景珩商行”,其名号已悄然在帝国最顶层的贵族圈层中,激起了一圈微小的、却影响深远的涟漪。
皇宫大内,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贵妃的青睐,公主的推荐,无疑为“景珩商行”镀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金色光晕。这光晕虽无形,却拥有着难以估量的力量。
这力量,足以让一个名字,从市井走向宫廷,从籍籍无名变得引人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