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雄踞于两山隘口,城墙由巨大的青石垒成,饱经风霜,刻满了战争的痕迹。关楼高耸,旌旗在凛冽的北风中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铁锈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里没有京师的繁华,只有边塞特有的苍凉与肃杀。
使团抵达关城时,受到了雁门关守将、镇北将军王孝杰的率众迎接。王将军年约四旬,面容粗犷,甲胄在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言语间带着军旅之人的豪爽与直接。他对李文渊和萧景珩颇为敬重,安排使团入住收拾整洁的馆驿,但眉宇间难掩忧色,低声告知近日关外匈奴游骑活动频繁,需多加小心。
文会的地点,设在关城内一处较为宽敞的校场旁的石厅内。此处原本是军中议事之所,石壁坚固,陈设简单,此刻虽悬挂了些许绸缎点缀,摆上了书案笔墨,却依然掩不住那股金戈铁马的硬朗气息。与京师琼林苑的雅致奢华相比,别有一番粗犷沉重的氛围。
次日巳时,文会正式开始。匈奴使团在左贤王之子阿古达木的率领下,昂然而入。阿古达木年约二十七八,身材魁梧,高鼻深目,穿着匈奴贵族的貂裘锦袍,腰间佩着镶嵌宝石的弯刀,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野性。他身后跟着几名匈奴文士打扮的人,以及数名眼神凶悍的护卫。
双方见礼,分宾主落座。李文渊作为正使,依礼致辞,言辞不卑不亢,重申两国交好之意。阿古达木却只是微微颔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待李文渊言毕,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洪亮,带着草原的腔调:
“李大人,萧大人,久仰了!我们草原儿女,不喜欢绕弯子。今日这会,既然名为文会,光说些客套话实在无趣。不若真刀真枪地比试一番,也好让我等见识见识,天朝上国的文采,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冠绝天下!”
他目光扫过大胤使团,最后定格在萧景珩身上,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去年在你们京城,我们输了一阵,心服口服。不过,那是在你们的地盘上。今日在这雁门关,天高地阔,正好公平较量!我们提议,比试三场:一对联,二算术,三诗词!不知贵使意下如何?”
李文渊眉头微蹙,看向萧景珩。萧景珩面色平静,微微点头。李文渊便道:“既然贵使有意,我朝自当奉陪。却不知,这三场比试,以何为题?又以何为注?”
阿古达木哈哈大笑,拍了拍手:“好!爽快!题目嘛,简单!对联,就以此雁门关、边塞风光为题!算术,自然要比试实用之学,计算粮草、兵力调度!诗词,更要应景,咏这边关铁血、家国情怀!”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贪婪,声音提高了几分:“至于赌注……若我匈奴输了,愿释放贵国边民战俘百人,并承诺约束部落,减少边境摩擦!但若贵国输了……”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大胤官员,“则需开放云州五市,降低我匈奴马匹、毛皮关税三成!并且,承认黑水河以北百里草场,为我匈奴牧猎之地!”
此言一出,大胤使团众人顿时色变!释放战俘、减少摩擦尚可接受,但开放云州五市、降低关税,尤其是承认黑水河以北草场归属,这已严重触及国家利益和领土主权!这哪里是文会赌注,分明是借机敲诈勒索,气焰嚣张至极!
厅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雁门关守将王孝杰更是虎目圆睁,手按剑柄,几乎要拍案而起。匈奴使团众人则面露得意之色,显然早有预谋。
李文渊强压怒火,沉声道:“阿古达木使者,文会切磋,本为雅事,赌注涉及国计民生、疆土边界,是否过于儿戏?恐非陛下所愿见。”
阿古达木嗤笑一声:“李大人此言差矣!文采若不能经世致用,与腐儒空谈何异?正因事关重大,才显比试之诚意!若贵国自认文采不及,或是不敢应战,直言便是,我匈奴儿郎,最敬重敢作敢当的好汉!” 话语中的讥讽与挑衅,毫不掩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萧景珩身上。他深知,此刻若退缩,不仅个人声誉扫地,更将助长匈奴气焰,有损国格。对方分明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提出如此苛刻的赌注。
萧景珩缓缓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阿古达木挑衅的眼神,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阿古达木使者,贵方所提赌注,确乎惊人。然,我大胤乃礼仪之邦,既应允比试,便无惧任何挑战。只是,赌注需对等。若我方胜,除贵使所提释放战俘、约束部落外,还需加上一条:贵国须归还三年前侵占的我朝陇西戍边将士遗骸,并立碑致歉!”
他提出的条件,同样直指匈奴痛处,关乎尊严与道义。
阿古达木脸色微变,盯着萧景珩看了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好!萧大人果然有胆色!就依你所言!三场比试,三局两胜!在场诸位,皆为见证!”
文会尚未开始,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然弥漫整个石厅。这已不是简单的文化交流,而是一场关乎国家尊严与利益的无声战争。萧景珩背负的,是整个大胤的荣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