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古运河漫步，晚风带着水汽。
走了一段，楚澜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条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街道：“前面就是胡州有名的‘夜猫子’古玩街，晚上比白天还热闹，多是些散户摆摊，鱼龙混杂，但偶尔也能碰到点有意思的小玩意儿。许师傅，有没有兴趣去看看？就当消食了。”
许心看了一眼那喧嚣的街口，点了点头：“也好，看看这里的风气。”
走进古玩街，街道不宽，两侧密密麻麻摆满了地摊，有卖瓷器的、玉器的、铜钱杂项的，也有卖旧书字画甚至老物件的。
摊主们大多神情懒散，或低头玩手机，或与邻摊闲聊，只有顾客蹲下问价时才会打起精神。
买家则各色人等都有，有拿着强光手电和放大镜一脸严肃的老行家，也有嘻嘻哈哈看热闹的游客。
楚澜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她低声对许心说
“这里的东西，九假一残，剩下那点真的也大多是普品，别抱太大希望。不过，有时候运气好，也能碰到点漏网之鱼。”
两人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经过一个卖杂项的老者摊位时，许心的脚步停下。
摊位上堆着些破旧的紫砂壶、铜墨盒、木雕件，还有几件灰头土脸的瓷器和一摞旧书。
吸引他目光的，是压在旧书下面、只露出一角的一个方形青玉印泥盒。
那印泥盒不大，目测边长不过五六厘米，通体受沁，颜色灰白中泛着淡淡的土黄，表面还沾着些干涸的泥垢，看起来毫不起眼，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
盒盖与盒身闭合处，隐约能看到一点原始的青玉质地。
许心不动声色地蹲下身，随手拿起摊位上的一把清末民初的破旧紫砂壶，漫不经心地看了看，问道：“老板，这把壶什么价？”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穿着汗衫的老头，抬眼瞥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三万，老的。”
许心摇摇头，放下壶，又拿起一个铜墨盒看了看。
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只是随意浏览。
最后，他的手指才看似无意地碰到了那个青玉印泥盒，将它从书堆下抽了出来。
“这玩意儿也是老的？”许心掂量着印泥盒，入手微沉，触感冰凉。
老头看了一眼，似乎没什么兴趣：“哦，那个啊，搭着收来的，不清楚。你要喜欢，给两千块钱拿走。”
许心没说话，用指甲在印泥盒边缘一处沁色较浅的地方，极其轻微地刮了一下。
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动作，他却感受到了那种独属于高古玉的、致密坚硬的质感。
他又将印泥盒凑到鼻尖，隐隐闻到一丝极其淡薄的、若有若无的土腥气，这气味很正，不是化学做旧能模仿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盒盖与盒身闭合的线条，以及盒身侧面那几乎被沁色覆盖的、极其简约抽象的勾连云纹，都隐隐透出一股战国玉器特有的古朴与力度。
“八百。”许心开口还价，语气平淡。
老头摆摆手：“一千，最低了，这好歹是块玉。”
许心作势要放下。
“行行行，八百就八百，拿走拿走，占地方。”老头似乎懒得为这点小钱纠缠。
许心从钱包里数出八张百元钞票递过去，将印泥盒揣进了裤兜。
整个过程，楚澜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没有插话。
直到许心站起身，她才凑近一步，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低声笑道：“许师傅，这就捡着漏了？是什么好东西，让我也开开眼？”
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许心侧头看了她一眼，两人距离极近，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他不动声色地拉开一点距离，从兜里掏出那个印泥盒，递到她手里：“自己看。”
楚澜接过，入手微沉，她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摸了摸表面的沁色和那模糊的纹饰，秀眉微蹙
“沁色倒是挺自然的，不过这工……也太糙了吧？纹饰都快磨平了，玉质也看不太清。战国的东西，能这么粗糙？”
许心淡淡道：“战国玉器，尤其是这类小件实用器，工艺本来就有精有粗。这上面的不是磨损，是‘满沁’，土沁、水沁、金属沁交织，几乎把玉质本身都包裹住了，反而说明埋藏环境复杂，年头够久。你看这勾连云纹，虽然模糊，但线条的转折和力度，那种古朴的韵味，是做不出来的。最重要的是手感，这种致密感和压手感，是高古玉特有的。”
楚澜将信将疑：“就算它是战国的，这么一个灰头土脸、工艺粗糙的小印泥盒，能值多少？”
“清理出来，如果玉质尚可，纹饰清晰，市场价大概在五到八万之间。”许心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楚澜美眸微微睁大，惊讶地看着他，又看看手里那个毫不起眼的小盒子：“八百块……转手就翻了一百倍？许师傅，你这眼力，也太毒了吧！”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一丝兴奋。
许心从她手里拿回印泥盒，重新揣好：“运气好而已。这种小漏，可遇不可求。”
“看来找你合作，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楚澜笑着，再次靠近他，声音带着诱惑
“许师傅，有没有兴趣长期合作？我负责找场子和资金，你负责掌眼，找到好东西，我们三七分，你七我三。”
许心往前走，语气听不出情绪：“楚小姐，我的正事是找那片残片，不是来做生意的。”
“找残片和赚钱，不冲突啊。”楚澜跟上他，锲而不舍
“而且，通过接触这些流通的物件，说不定能找到关于那片残片的线索呢？这胡州地界，水比你想的深，多条路子，多个机会。”
许心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夜色中他的眼神锐利：“楚小姐，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仅仅是为了合作赚钱？还是另有所图？”
楚澜与他对视，毫不退缩，唇角弯起一个迷人的弧度：“我说了，我对你这个人，很感兴趣。至于其他的……慢慢来，你会知道的，许师傅。”
两人站在熙攘的古玩街中，周围是喧嚣的人声和讨价还价，但他们之间却仿佛隔开了一个无形的气场，充满了试探、暧昧与未知。
许心看了她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楚澜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快步跟上，很自然地又走到了他的身侧。
这一次，许心没有刻意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