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暖气呼呼吹着，沈瑶的手指在车窗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玻璃上的雾气被划开一道痕迹，映出外面模糊的街景。
程昱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温暖干燥。
“在想什么？”
程昱捏了捏她的手指，“从我爸那儿出来你就心不在焉。”
沈瑶收回手，转头看他。
程昱的侧脸在路灯的映照下忽明忽暗，高挺的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还带着刚才讨论时的兴奋弧度。
“我在想，”沈瑶斟酌着词句，“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在公司决策上有分歧怎么办？”
程昱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这有什么好想的？谁有理听谁的呗。”
“如果各执己见呢？”沈瑶追问，“比如你要收购A公司，我坚持反对？”
程昱打着方向盘拐过一个弯，不假思索地说：“那就听你的，你看问题一向比我准。”
这个回答让沈瑶心头一颤。
太干脆了，干脆得让她有些不安。
程昱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反而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那些隐秘的算计。
“万一我错了呢？”她轻声问。
“错了就错了，”程昱腾出右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程氏又不是输不起。”
沈瑶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程昱的回答让她既感动又警惕。
感动的是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警惕的是，如果连程昱自己都没有身为继承人的警觉性，程卫东又怎么会放心把江山交到他手里？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熄火后程昱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转身看着沈瑶：
“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沈瑶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是累了。”
程昱凑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回家我给你按摩。”
电梯里，沈瑶靠在镜面上，看着程昱按楼层的背影。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羊绒大衣，肩膀线条宽阔挺拔，是典型的衣架子身材。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为什么在她面前就毫无防备？
是因为爱吗？
沈瑶在心里冷笑。
爱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今天能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明天就能翻脸不认人。
父亲和他的前妻当年不也是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
最后呢？
父亲病时床前连个人影都没有。
童年见过不幸的婚姻，会让你对爱情生出莫名的恐惧！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程昱牵着她的手走出去，指纹解锁时还不忘回头冲她笑：
“想吃什么夜宵？冰箱里有你喜欢的酒酿圆子。”
沈瑶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程昱越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对她好，她越是忍不住想试探这段关系的边界在哪里。
“程昱，”
进门换鞋时，她突然问，“如果有一天你爸反对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选？”
程昱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失笑：“怎么可能？我爸明明很喜欢你。”
“假设而已。”
程昱放下钥匙，认真地看着她：“那我带你私奔。”
回答太过戏剧化，沈瑶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程昱把她拉进怀里，“没有你，程氏对我而言就是个金丝笼子。”
沈瑶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若是换个人说这句话，她一定会嗤之以鼻。
但从程昱嘴里说出来，却莫名有种令人心颤的真诚。
“傻子，”她轻声说，“程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我不在乎，”程昱的下巴抵在她发顶，“我只要你。”
这句话一边温暖着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一边又让她警铃大作。
一个能为爱情放弃江山的男人，真的能守住江山吗？
沈瑶推开他，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不是说有酒酿圆子吗？我饿了。”
程昱立刻撸起袖子往厨房走：“马上好，你去换衣服。”
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沈瑶的眼神复杂起来。
她想起刚才在程家书房，程卫东看她的眼神，那种戒备的目光。
现在她明白了。
程卫东担心的不是她不够优秀，而是她太优秀，优秀到可能架空程昱。
卧室里，沈瑶换好睡衣，站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
镜中的女孩眉眼如画，脖颈上那条翡翠小鱼项链泛着温润的光。
这条项链是程昱送的，如今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着她的身份，程昱的女友，程家的准儿媳，而非一个独立的个体。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志明发来的消息：【程总让我负责华北分公司的整改。】
沈瑶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突然明白了程卫东的用意，他在制衡。
用陈志明来制衡她，用程枫来给程昱上点压力。
毕竟程枫相比于沈瑶这样的外人，肉还是烂在锅里比较好！
好一招帝王术。
可程卫东不是帝王，程枫或许是程昱的磨刀石，但沈瑶呢？
在程卫东眼里，如果她的威胁大于带来的价值，陈志明取代沈瑶的地位这件事，也就不会让程卫东犹豫了吧？
“圆子来啦！”
程昱端着碗兴冲冲地进来，看到沈瑶对着手机发呆，“谁啊？”
沈瑶锁上屏幕：“陈志明，他要负责华北分公司整改。”
程昱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这小子确实有两下子，不过比起你还差远了。”
沈瑶接过碗，小口啜饮着甜汤。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她发冷的心。
程昱越是毫无心机地夸她，她越能感受到程卫东那份戒备的分量。
“程昱，”她放下碗，突然问，“你知道武则天吗？”
“知道啊，”程昱坐到她身边，“怎么了？”
“如果……”沈瑶斟酌着词句，“我是说如果，我是武则天那样的人，你会怎么办？”
程昱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那我就是李治，天天让你帮我批奏折！我天天出去玩！”
沈瑶彻底无语。
她早该知道，跟程昱谈权谋就像对牛弹琴。
“不过，”
程昱突然正经起来，“你不是武则天，我也不是李治。
我们是程昱和沈瑶，会一起把程氏做得更好。”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信任。
沈瑶突然不敢直视这样的目光，怕自己肮脏的算计会玷污了这份纯粹。
……
黑暗中，沈瑶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
程卫东的担忧不无道理。
她确实有野心，也确实有能力。
如果程昱一直这样毫无防备，假以时日，程氏是谁说了算还真不好说。
但问题是，她真的要这么做吗？
沈瑶翻了个身，一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蔓延，像是坚冰被春风拂过，裂开了一道细缝。
沈瑶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犹豫。
为了权力背叛程昱的信任，值得吗？
手机震动了一下。
沈瑶轻轻抽出手，点开屏幕，是钟声鸿发来的消息：【小心陈志明。】
沈瑶的手指瞬间收紧。
看，这就是现实。
她在这里心软，别人可不会手下留情。
她冷静地回复：【谢谢，我知道了。】
放下手机，沈瑶重新躺好。
黑暗中，她的眼神逐渐坚定。
在这条路上，心软就是最大的危险。
......
第二天一早，沈瑶比平时早半小时到了办公室。
她打开电脑，调出程氏集团最近五年的所有重大决策记录，开始逐条分析程卫东的小心思。
如果程卫东真的在防备她，那么了解他的思维模式就是当务之急。
数据不会说谎，沈瑶很快发现，程卫东最擅长的就是平衡。
每当一个高管权力过大时，他一定会提拔另一个与之制衡的人。
财务总监和审计总监永远是对头，市场部和技术部永远在争资源。
而现在，程卫东显然把制衡的矛头对准了她，陈志明就是那颗棋子。
“沈总监，早。”
助理敲门进来，放下一杯咖啡，“九点半的会议需要准备什么吗？”
沈瑶合上电脑：“把新能源项目的资料再检查一遍，特别是成本核算部分。”
助理离开后，沈瑶走到窗前，俯瞰燕京的晨景。
从这个高度看下去，行人如蚁，车流如织。
权力就是这样令人着迷的东西，站得越高，越舍不得下来。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程昱。
“起床怎么不叫我？”
程昱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我还想给你做早餐呢。”
沈瑶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你睡得香。”
“中午一起吃饭？我发现公司附近新开了家粤菜馆。”
“好啊。”
挂掉电话，沈瑶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该死的甜美。
但甜美归甜美，该做的事情一样不能少。
如果程卫东真的把她当武则天防着，那她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算无遗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