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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第五节

晨光把车站的黄土泥地照得发亮,我骑着三轮车往烟糖公司去,车斗里的空酒坛随着颠簸晃出轻响,像串不成调的铃铛。刚过出站口的人群,身后忽然飘来个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点熟稔的甜:“木子,那么巧。”

我猛一偏头,车把顿时晃了晃——是泮小苏。

她站在老梧桐树下,蓝布褂子的领口别着颗白瓷扣,衬得脖颈愈发纤白,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发梢用红绳系着,随着她仰头的动作轻轻晃。手里拎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帆布边缘都磨出了毛边,可她笑起来时,眼角的梨涡盛着晨光,像落了两撮碎金,竟和火车上初见时一模一样。

“你去哪?”她几步凑过来,布包带子在手腕上荡出弧度,“我刚在车上打听你工厂,前头穿蓝布衫的阿姨说,石机厂就在前头五百米。”

我摸着后脑勺发懵,指尖凉得像沾了晨露。这哪是巧,分明是寻上门来的。刚想找个由头躲开,她又眼睛一亮,睫毛上的光都颤:“我猜着找到工厂就能见着你,果然。”

“我、我去进货。”我往后车斗指了指,不自觉退了半步,车斗的酒坛又“哐当”响了响,像在拆穿我的慌乱。

“太好了!”她却更高兴了,伸手就想扶车把,“我跟你一起去,也学学怎么进货,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口袋里那只铁盒子忽然沉得厉害——里头装着给毛毛买发卡的钱,还有几块攒了许久的私房钱。此刻棱角硌得我心口发慌,张了张嘴,那句“不方便”在喉咙里打了个转,竟没说出口。她仰着脸看我,睫毛上落着光,亮得像藏了星星:“我跟我爸来嘉兴办事,想起你说在石机厂,就顺着问过来了。你之前说,要去长安吃我妈做的酱鸭,还算数不?”

“算数,当然算数。”话一出口我就悔了。

她已利落地跳上车斗,坐稳了拍了拍我后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传过来:“走呗,不耽误你进货,咱边走边聊。”

后来才知道,她是趁父亲去办事,偷溜出来找我的,说好下午四点半在火车站汇合。我心里暗叫不好,却没法赶她走——杭州火车站上她帮我解过围,那份情总还记着。刚到烟糖公司门口,她又拉我:“先别提货呗,带我逛逛你们嘉兴?”

“这……那我先去开了票”

“你骑车带我多累,”她抢着锁了车,把钥匙塞我手里,指尖擦过我掌心,“咱步行,反正时间早。”

街上人多,卖糖人的担子晃过,糖丝在风里抽成细网,甜香飘了一路。她走得快,忽然攥住我胳膊,指尖温温的:“别把我弄丢了,你们嘉兴真热闹。”

我想挣开,手抬到一半又落了回去。她的辫子扫过我手背,像根软绳,缠得人心里发乱。

我们从勤俭路烟糖公司出来左拐,先逛了建国路。她盯着正春和布店的花布直看,眼睛亮晶晶的:“我妈总说嘉兴的绸缎好,你看这朵牡丹绣得,跟真的似的。”后来又坐三轮车去了南湖,船娘摇着橹过来,她扒着船舷笑,裙摆被风掀起个角:“课本里说南湖有红船,原来水是绿的,像染了艾草汁。”

到湖心岛,她拉我找摄影师:“拍张照吧,回去给我妈看。”我要付钱,她把布包往怀里一抱,像护着宝贝:“我来我来,你是向导,哪能让你破费。”我没再争,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请她吃碗面,也算回了礼。

她对着镜头笑时,辫子梢在风里轻轻跳。我站在她旁边,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觉得阳光晒得脸发烫,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逛小商品市场时,新马路上的摊子摆得挤挤挨挨,钢丝床上堆着牛仔裤、的确良衬衫,叫卖声能掀翻屋顶。她在一个牛仔裤摊前停住,手指轻轻戳了戳裤腿,小声说:“你看人家穿,多精神。”又往后退了退,耳尖红了:“可这大庭广众的,怎么试穿呀?还是算了。”

我看了眼太阳,影子已经拉长了:“快四点了,你不是跟你爸约好四点半?”

她猛地拍了下额头:“哎呀!忘了!”眼睛瞪得溜圆,“火车站远吗?”

“不远,不急。”我拦了辆三轮车,她坐上去还回头催:“快点快点,别让我爸等急了。”

到火车站门口,没见着她父亲。她拉我袖子:“你等下见了我爸再走呗,就说你是我朋友,顺路送我回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哪行?万一她爸问东问西,我怎么说?忙抽回手,故意皱着眉看表:“不行不行,我的货还没提,烟糖公司仓库四点半就下班,耽误了就提不到货了。”

她愣了愣,赶紧推我:“那你快去!我在这儿等我爸。”

其实仓库五点才下班。我却装作火烧眉毛的样子,跨上三轮车就叫快蹬:“那我走了,你小心。”

“你也小心!”她在身后挥着手,辫子在风里甩,“再见——”

“再见。”我头也没回,三轮车夫蹬得飞快,直到火车站的影子远了,才松了口气。到了烟糖公司门口,骑上三轮车往仓库去,却昏头转向骑错了方向,车斗的空酒坛晃得更响了,像在笑我慌不择路。后来才发现,拐条巷子竟抄了近路,到仓库时,拿出票递过去,便开始搬酒。八坛黄酒压得车把沉,我却不敢歇,一路往家蹬。

出来一天了,毛毛肯定急坏了——她总爱瞎想,怕我在路上出岔子。

赶到家时,天已擦黑,巷口的灯昏昏黄黄。毛毛果然站在门口,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见我回来,眉头拧成疙瘩:“怎么才回?”

我把车往墙根一靠,故意捶着腰直喘气:“别提了,烟糖公司说没货,逼得我跑新滕酒厂,来回蹬了四五十公里,路全是坑,车胎都差点颠爆。”声音得够哑,才像真累着,不敢看她眼睛——她总说我撒谎时眨眼比平时快。

“傻不傻?没货不会先回来?”她过来扶我,手往我额头上探,掌心温温的,“累坏了吧?快去躺会。”

“先把酒搬下来。”八坛酒卸在墙角,我直起腰,后背确实酸。她又催我歇,我却不敢——一歇,怕她再追问,赶紧扎进厨房:“我炒菜,饿死了。”

吃晚饭时,我扒着饭,没话找话:“今天路过新马路,看摆摊的都挺火,卖牛仔裤的、电子表的,围着人抢。咱要不关了这小店,也去摆摊?”

毛毛眼睛一亮,筷子都停了:“好呀!摆摊离家近,吃饭不用自己做,回我妈家吃去。”

当晚我们把攒的钱全倒在桌上,毛票、块票铺了一桌子,红的绿的,像撒了把碎纸片。数了数,竟有一千多。店里的货要是清掉,也能凑一千多。我俩对视一眼,都动了心——那会儿谁不盼着日子能松快些呢。

从那天起,进货就变了法子。散装酱油灌进空酒瓶,能多赚一毛;散装白酒自己装瓶,多赚两毛;糖盐故意敞着口,潮了就能多称几斤;蜜饯拆了大袋,自己分装成小袋,分量少了,钱却多了。毛毛蹲在地上数钱时,头发垂下来遮住脸,声音闷闷的:“等摆了摊,就不这么干了。”我“嗯”了一声,手里却还在往糖罐里洒水——那会儿哪顾得上体面,小店要关了,往后摆地摊,指不定多难。

入秋时,小店果然关了。我们跟着潮涌似的人流,挤到了新马路的地摊群里。那会儿摆摊的,多是劳改释放的——没单位要,政府安排着摆;也有没工作的家庭主妇,裹着围裙守着个小摊子。

刚开始天天得凌晨去抢位置,为半米地就能吵得脸红脖子粗。后来我姐夫的爸爸托了关系,找到工商局的余副局长——也没送什么礼物,那时候的干部还挺廉洁,余副局长给我们划了个固定摊位,挨着个卖眼镜的大哥,这才算能安稳下来。

摆地摊比开店累十倍。得自己去进货,义乌、厦门、石狮,哪里便宜往哪跑。

第一次去义乌刚好下大雨,半夜起床去火车站,到义乌三点多。开旅馆不划算,二小时也算一天,就走出车站去早点店坐。早点店只有米线,那米线粗得像绳,泡在个掉了漆的铝盆里——看着像脚盆,我心里膈应,还是叫了碗牛肉米线。店主从盆里捞了一把放进锅里,水还没烧开就装碗,放了点牛肉汤就端过来。我吃了一口,米线还是冷的,转头看那装米线的盆,又看洗碗的脏水,顿时恶心想吐。碗也不洗,一块脏布擦一下就给下一个顾客用,实在吃不下去。

外面马路广场全是烂泥路,雨一淋,泥点子溅得所有人满脸都是。公共厕所的味儿飘过来,胃里更是直翻腾,可还是得往里挤——义乌的货便宜,没办法。肚子饿得咕咕叫,正好有个桔子摊,就买了二斤桔子充饥。义乌的桔子倒是挺甜,一口气全吃下肚,吃得肚子冰凉冰凉的。

天放亮了,我高一脚低一脚往市场走。路边机动三轮车喊:“去市场每人五毛。”一听才五毛,就也挤上了车。路不远,最多一公里,下车走进市场,才惊觉真大——看着有上千个摊位,密密麻麻的。我东问问西问问,走了一圈才开始进货。真没想到义乌小商品市场的货便宜得吓人,一个耳环一厘钱,钱竟不是以分计算的,我像到了其他星球。

反正便宜,也就随便拿货,总共才花了二百多元,却进了几千件商品。回家卖一毛或一元,也能赚不少。

到义乌进货其实挺辛苦,一天一晚不能合眼,还没地方坐。在义乌火车站上火车也要凭力气硬挤,甚至翻窗进车厢,年老体弱的根本上不去。车厢里挤得人人像插蜡烛一样,动也动不了,味道臭到无法呼吸。可为了明天摊位上有货卖,只能坚持着。

去厦门更苦。买不到坐票,就买站票,上火车后往座位底下一钻,铺张报纸就躺,硌得腰生疼,可比站着强。中途啃冷方便面,偶尔下车买块酱肉,就着啤酒吃,算是改善伙食。昏昏沉沉二十几个小时,到厦门时,头发上身上全是灰,像只泥猴子。找了家小旅馆洗把脸,对着镜子笑——眼里倒亮,想着多带点电子表回去,再带点旧西装旧大衣,总能卖钱。

在厦门鼓浪屿渡口旁找到了个卖电器的市场,有电子表、电视机、电子计算器。走了一圈,有个女档主用上海话问我:“小兄弟找什么商品呢?”我好奇,人家都是用普通话跟我打招呼,她怎么知道我听得懂?我朝她惊讶地看了一眼,开口说:“还没想好,想进点电子表。”她忽然笑了:“你真是上海来的?”

“不是,嘉兴的。”

“那也近,”她递我杯茶,瓷杯温温的,“我一眼看你就像是上海过来的。我妈是上海人,嫁到厦门的,我听得懂你们那边的话。”她老公在隔壁喝茶,她喊了声“老许,看店”,就拉我:“来,这边坐,喝茶。”她把我拉到档口对面自家的茶座上——厦门人开店都喜欢在店门口放张小桌子、几张小凳子,招呼客人喝茶聊天。

“你刚到,开了旅馆了?”我说是的。“那退了吧,住我家,我家沙发能睡。”她随口说。

我拿不定主意,跟她又不认识,万一遇到坏人咋办?她看我有顾虑,就说:“小兄弟别担心,我们都是实在的生意人,你看我档口的东西值几十万吧,不会害你的。”我看了下她档口的摆设,确实价值不菲,可还是没点头——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小心点好。她也没再坚持,就跟我聊开了。

她自我介绍道:“我叫王丽珠,今年28岁,店里的是我老公叫许志勇。”又问我:“怎么称呼你呢?”我回:“木子。”她笑:“你来过厦门吗?”

“第一次来。”

“那你多住几天,我陪你到鼓浪屿玩一下,还有厦门大学也挺美的,南普陀寺也挺灵验,还有胡里山炮台。”

我想了想也行,第一次来,多熟悉下也好。她说:“先去我家转转吧,不远,就在市场后面一二百米。”我想都没想,说好。

她家在市场后身二百米的地方,走进一条小巷子,是个三合院。小天井里种着棵石榴树,红果子挂在枝头,沉甸甸的,风一吹就晃。客厅的长沙发确实宽,她进房间拿了床褥出来放在沙发上:“怎么样,将就住,比旅馆省八十块呢。”我动心了,的确比旅馆的硬板床好。“行,我就睡这吧,不打扰你们吗?”

“不会,家里多个人热闹些,以后来厦门,这就是你的家了。”

她又拉我:“走,我陪你去退房。”问清是哪家旅馆,她说:“我认识这家老板。”到那退了房,把我的行李拿去了档口。“我们先去买菜吧,喜欢吃海鲜吗?”她问。

海鲜在嘉兴不常见,我就说:“随便。”她在市场挑了四样海鲜,我都没见过。她说:“我们三个人四个菜,应该够了。对了,再买点青菜。”

那几天她带我去厂里挑货,走了泉州、石狮很多地方,累得我腿都酸痛了。坐汽车又不太敢睡觉——厦门那边的小巴士都是丰田小巴,一台小面包车能挤十几个人,司机光着脚开车,在乡镇小路上时速竟开到100多码,吓人得很。

有几个厂不是做整装表的,都是小零件厂。她在谈价格,我一句也没听懂,就像听鸟在唱歌。她在一家工厂拆了手表给我看:“你看这机芯,铜丝的,传导性好。”又拆一只铁皮的:“这个摔一下不容易坏。”又教我怎么看走私货和正经货的区别——“走私的表壳薄,但走时准,年轻人爱买。”

我问:“你带我来,不怕我也自己组装,不跟你进货了?”

她拍了拍我肩膀,笑:“你以为菜市场买海鲜啊,买一斤买五斤的?那是要大批量的,就算你有钱,拿回去也销不出。我带你来,是因为你气质好,这次来露个面,我把你说成是上海的大客户,目的是让工厂对我重视一点——第一印象很重要。”

哦,我才明白,原来我还能起到这作用。

三天后我们回到厦门,她带我乘轮渡去了鼓浪屿。踏离渡轮时,回头望那片嵌在蓝海里的红瓦,忽然懂了为什么人说这里是“被时光泡软的岛”。

没走几步就撞见爬满三角梅的老别墅,砖缝里都渗着旧故事——或许是百年前华侨留下的雕花窗棂,或许是转角咖啡馆飘出的钢琴声,混着海风里的栀子香,把脚步都染得慢了。日光岩上望下去,红屋顶像撒了把碎玛瑙,环岛路的浪拍着礁石,却拍不散巷弄里的慵懒:阿婆坐在竹椅上剥花生,猫蜷在斑驳的墙根打盹,连卖椰子冻的小摊都摆得随性,玻璃罐里的糖水晃着碎光。

原是抱着看风景的心思来,走时却记了满袖烟火气。这岛妙就妙在不刻意——不用赶景点,不用数打卡地,只消跟着石板路拐几个弯,听一段穿巷的琴声,尝一口现烤的海蛎煎,就懂了什么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离岛时她买了袋鼓浪屿的花茶,后来闻着那缕淡香,竟还能想起她家巷口那只蹭过我裤脚的橘猫,和它眼里映着的、慢得能数清流云的午后。

第二天她带我去了厦门大学。踏进校园时,夏风正卷着凤凰木的碎红掠过林荫道,恍惚间竟忘了是来参观,倒像误入了一场关于青春的旧梦。建南大会堂的飞檐翘角藏在浓绿里,红砖被岁月晒得温润,台阶上偶尔有抱着书本的学生经过,脚步声轻得像怕惊扰了廊下的光影。芙蓉隧道里满是斑斓的涂鸦,有的是社团的俏皮宣言,有的是毕业生的温柔留言。指尖拂过墙面上“我们跃入人海,各有风雨灿烂”的字迹时,风从隧道另一头涌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又干净的气息。

最难忘是芙蓉湖边的午后。垂柳垂进水里,把波光晃成碎银,几只白鹅慢悠悠地划水,岸边有学生铺着野餐垫读诗,也有白发教授牵着狗散步。阳光透过棕榈叶筛下来,落在石凳上、书页上,连空气里都飘着青草与书香混在一起的味道——那是属于校园的、既纯粹又鲜活的气息。

离园时回头望,看见钟楼的影子斜斜映在草坪上,忽然懂了为什么人说厦大是“最美校园”。它的美从不在刻意雕琢的景致,而在那些流动的瞬间:是课堂间隙匆匆的脚步,是湖边无意听见的轻笑,是风里飘来的粉笔灰味与花香——这些细碎的、带着温度的片段,拼出了所有人关于“最好时光”的想象。

下午我们又去了南普陀寺。踏进山门时,香火的暖香混着檐角铜铃的轻响漫过来,青石板被往来的脚步磨得温润,抬头便见红墙黄瓦在浓绿的菩提树荫里若隐若现。殿宇前的香炉里烟气袅袅,有人双手合十垂眸默念,有人踮脚将许愿牌挂向高处,连风过树梢的声息都慢了些,像怕扰了这份静心。

绕到偏殿后的回廊时,忽见墙根下坐着个老叫花子,灰旧的棉袄沾着污渍,面前摆着只豁口的搪瓷饭盆,正垂着头拨弄盆里几片干硬的面包。同行的王丽珠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只是从随身的皮夹子里抽出一叠港币——那叠钞票叠得齐整,边缘还带着新钞的挺括——抬手轻轻丢进了饭盆里。“哐当”一声轻响,老叫花子猛地抬头,眼里先是茫然,随即涌起点点光亮,讷讷地想道谢,王丽珠却已转身往回廊那头走了,素色的裙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像没留下什么痕迹,只留那叠港币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和饭盆的旧痕映在一起,竟生出些温柔的对比。

再往前去,见寺里的僧人正抬着木桶给殿前的荷花浇水,粉白的花瓣上沾着水珠,映着殿顶的鎏金瓦,亮得晃眼。忽想起方才那一幕,才觉这寺的静,从来不是只在香火与经声里——有人在佛前求平安,有人在转角递温暖,这些藏在烟火里的善意,原也是这方天地里,最柔软的风景。

在厦门待了一星期,我该回家了。把手表藏在旧西装里面,打好包去车站托运随身行李。当晚结账时,我把钱全掏干净了还缺一千多元,不好意思地说:“拿掉300只手表吧,我带的钱不够。”那时候没微信也没支付宝,全靠现金交易。她老公老许说:“没关系,下次来再给吧。”

临走时她塞给我袋面包、可乐,还有午餐肉:“带着路上吃。”我想把这点心钱塞她手里,她瞪我:“看不起人?”又把钱塞回来,“下次进货还来我这,给你留好货。”

回嘉兴时,火车座位底下还是硌得慌,可怀里揣着一箱子电子表,随身行李里也有几千只,心里挺踏实。到站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先回去洗个澡、吃了中饭,再过来拿行李。

可下午正准备去拿行李,毛毛大姐夫的表弟带信来:我的包裹被查封了,提货时要当面清查。因为从厦门过来的包都要检查是否有走私物品,这下麻烦了——被当成走私物品就得充公了。

想了一下午,最后决定冒险去偷自己的东西。大姐夫表弟的女朋友刚好在托运部工作,晚上她值班。我和毛毛就去跟她接头,想办法怎么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她想了想说:“办法是有的,但要掌握好时间。半夜他们吃宵夜时仓库没人,但只有五分钟左右,一秒钟都不能耽误,否则问题更严重。”她告诉了我包裹放置的位置,让我在仓库外等,看她手势示意,又说:“不能全部拿完,一旦发现没东西了,他们会重新称重,那样就露馅了。”

好,我仔细回忆着哪些是走私手表,哪些是组装手表——走私表一定要拿走,会充公;组装表不怕,最多加百分之三点三营业税,反正要交税,先交晚交都一样。

半夜潜入仓库,等职工去打宵夜。他们人一走,我马上行动。因为白天已经记熟了位置,两分钟就搞定了。

第二天大大方方去提货,车站通知了工商局,来人竟是我办营业执照时见过的小姚——他是余副局长的手下,我见过几次面,倒也不心慌。打开包裹,里面只剩几百只组装手表。小姚对车站的人说:“没有走私货。”又问我:“手表有没发票?”我说:“本来是开了票的,但火车上手提包被偷了,现在拿不出。”工商局的人把手表拿了过去,说:“你先把其他东西拿回去,等下来工商局接受处理。”

我说好的,心里暗笑——旧西装他们竟不管。

把东西拿回去后,我带了钱去工商局,刚好遇上余副局长。她问:“木子,有事?”我说是有点事,就把手表被拿到工商局的事说了。

“哦,原来是你的啊。”她有点为难地说,“进了工商局得交点管理费。”她对我深深看了一眼,声音加大了些:“等一下填个表,你把价格写一下。要实事求是的写,不能写低了。”

他这一说我懂了,把价格全写了半价。小姚在旁边也没吭声,按我写的价格计算了金额,开了收据,我交了钱就完事了。

摆摊的日子就这么过着,风里来雨里去。可每天收摊时,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票子,看着毛毛数钱的样子——她总爱沾点唾沫,手指飞快地捻着票子,眼睛亮晶晶的——倒比开杂货店时更有盼头。

只是偶尔路过火车站,会想起泮小苏站在梧桐树下的样子。她的辫子在风里甩,问:“你说过要去吃我妈做的酱鸭,还算数不?”

我摸了摸口袋,那只装过小苏给我的地址的铁盒子已不在了,只有几张新钱硌着掌心。摇摇头,赶紧往家走——毛毛该等急了,今晚她妈煮了葱烤鲫鱼,是我最爱吃的。晚风掠过巷口的老槐树,叶声沙沙,像谁在轻轻叹气,可我不敢回头,只加快了脚步

(记木子行迹)

舟车南北逐尘沙,

海畔人情味自嘉。

半载风霜收眼底,

眉梢犹带市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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