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的额头抵在冰冷的泥地上，混杂着雨水的泥浆顺着脸颊往下淌，糊住了他的眼睛。刚才滚落时被树枝刮破的蓑衣早已不成样子，破碎的草叶粘在后背的伤口上，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撑起身体，可左臂刚一用力，手肘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那里的皮肤肯定被磨破了，滚烫的血正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和冰冷的雨水一混，更添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该死……”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微弱。这一跤摔得实在不轻，不仅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连方向都彻底懵了。刚才滚下来的斜坡在身后模糊成一片黑影，两侧是比人还高的杂草，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听着竟有几分像人的窃窃私语。
韩烨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叫苦的时候，林黎和弟妹们还在家等着他，要是今晚回不去，他们肯定要急疯了。他咬着牙，再次尝试起身，右手在身侧的泥地里胡乱摸索，想找个能支撑的东西。指尖先是划过一片湿漉漉的苔藓，滑溜溜的抓不住；再往旁边探了探，碰到一块棱角分明的碎石，可石头太小，一用力就陷进了更深的泥里。
就在他心里越来越焦躁时，指尖突然触到了一片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东西冰凉坚硬，表面带着一种奇异的光滑，绝不是泥土里常见的石头。石头要么粗糙，要么带着风化的颗粒感，可这东西……韩烨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能感觉到上面有细密的纹路，像是天然形成的沟壑，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打磨过。
不是石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韩烨的心脏就猛地一缩。他想起村里老人讲过的故事——乱坟岗里埋着没人认领的尸骨，有些棺木朽了，骨头就会露出来，被野兽拖得到处都是。
难道是……骨头？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头顶，比身上的雨水还要冷。韩烨的手指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他想立刻抽回手，可不知怎么的，指尖像是被那东西吸住了一样，竟有些挪不开。泥地里的水顺着指缝往那东西的纹路里渗，带来一种黏腻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别自己吓自己……”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可能就是块长得奇怪的木头……或者老树根……”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清楚，木头不会这么硬，树根也不会有这样的冰凉感。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划破夜空，像一把巨斧劈开了厚重的乌云。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都被照得如同白昼——歪倒的石碑上刻着模糊不清的字迹，半截露出泥土的棺木已经朽成了黑褐色，几丛野草缠绕着一块碎裂的骨头，在闪电中显得狰狞可怖。
韩烨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自己的手上。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右手正按在一截约莫手臂长短的骨头上面。那骨头呈黄白色，表面确实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是干涸的河流留下的脉络。而他的手掌心，不知是刚才滚下来时被树枝划破的，还是刚才摸索时被什么东西硌破的，一道细小的伤口正在渗血，鲜红的血珠正顺着指缝，一滴滴地渗进骨头表面的纹路里，像一条条细小的红色蚯蚓，缓缓地往深处钻。
“啊！”韩烨终于反应过来，吓得猛地抽回手。指尖离开骨头的瞬间，他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冰凉坚硬的触感，以及血液渗入时那微弱的吸附感。
他连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撞到一棵歪脖子树才停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咚咚咚”的声音几乎盖过了雨声。他看着那截静静躺在泥地里的骨头，在闪电消失后的黑暗中，它又变回了模糊的轮廓，可韩烨的脑子里却一遍遍回放着刚才看到的画面——那分明就是一截人类的臂骨！断面处虽然被泥土掩盖了一部分，但露出来的边缘却异常锋利，不像是自然腐朽断裂的，倒像是被人用蛮力硬生生折断的。
谁的骨头？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数个问题涌进脑海，可没等他理出个头绪，下一道闪电又亮了起来。这一次，韩烨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自己的手掌，瞳孔猛地一缩——刚才按在骨头上的地方，除了那道渗血的伤口，掌心的皮肤竟然隐隐泛着一丝奇怪的红色，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一样。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截臂骨周围的泥水，似乎比别处要浑浊一些，刚才渗进去的血迹，好像……好像淡了一点？
是错觉吗？
韩烨使劲眨了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些，可闪电已经熄灭，黑暗重新笼罩了一切。只有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打在树叶上、石碑上、棺木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仿佛在为这片被遗忘的土地唱着挽歌。
他站在原地，浑身僵硬，既想立刻转身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又忍不住被那截神秘的骨头吸引。一种莫名的预感在心底升起，他总觉得，刚才那短暂的触碰，似乎开启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