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岚风城的街道上渐渐亮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给韩烨的炼器铺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底色。韩烨正在收拾案台上的工具,铁钳、錾子、砂纸分门别类地归置到木箱里,动作娴熟而有序。白天赵坤带来的压迫感尚未完全散去,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平复心绪。
“烨哥,忙完了没?”吴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少年人探头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给你带了城南张记的酱肘子,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他把油纸包往桌上一放,浓郁的肉香立刻弥漫开来。吴昊搓了搓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韩烨:“快尝尝,我排队排了半个时辰才买到的。”
韩烨停下手中的活,笑了笑:“你倒会享受。”他拿起一块肘子,入口软糯,酱香浓郁,连日来的紧绷感似乎都消散了几分。
吴昊也拿起一块,大口嚼着,含糊不清地说:“这不是看你最近太累了嘛。对了,烨哥,我今天修炼的时候,总觉得灵力卡在经脉里过不去,你帮我看看?”
说着,他盘膝坐在地上,运转起功法,一股微弱的灵力在体内流转,行至右臂时明显滞涩了一下,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韩烨放下肘子,走到他身边,指尖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一股温和的灵力探了进去。片刻后,他收回手,道:“没什么大碍,是你突破玄灵境后,经脉拓宽的速度没跟上灵力增长,有点淤塞而已。我给你几枚通脉丹,按时服用,再调整一下吐纳的节奏,过几天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吴昊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是哪里出了大问题呢。”
“放心吧,小问题。”韩烨递给他一个小玉瓶,“记得,每天寅时修炼,那个时辰灵气最纯,对通脉有好处。”
吴昊接过玉瓶,小心翼翼地收好,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挠了挠头,看向韩烨的眼神带着几分好奇:“烨哥,说起来,我发现一个事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什么事?”韩烨拿起一块布,擦拭着案台上的油污。
“就是……你碰过的兵器,好像灵气流转都比别人的顺。”吴昊斟酌着措辞,“我之前用的那把匕首,你帮我调整过灵纹之后,不仅用着顺手,连灵力消耗都比以前少了。还有上次你给佣兵队炼的破山斧,队长说砍妖兽的时候,感觉斧头自己带着股劲儿,明明是玄灵境的灵器,硬是发挥出了王灵境初期的威力。”
韩烨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吴昊:“有这么明显?”
“可不是嘛!”吴昊用力点头,“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大家心理作用,后来特意拿你的灵器和别家的对比了一下。同样品质的材料,同样的灵纹布局,你炼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就好像……就好像兵器里住了个懂灵气的小玩意儿,能自己把灵力理顺了似的。”
少年人的形容虽然直白,却精准地戳中了要害。韩烨沉默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
吴昊的话,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他的血脉不仅能亲和灵气、滋养灵草,还能在炼器过程中,对灵器产生某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影响并非体现在灵纹的复杂程度或材料的纯度上,而是更深层次的“灵性”赋予。
就像给死物注入了一丝生机,让冰冷的铁器变得“懂”灵气,会“配合”修士的灵力运转。
“或许是……我对灵纹的理解更深一点吧。”韩烨没有直接解释,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他不能确定吴昊是否能理解“血脉”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更何况,此事关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吴昊却没多想,只是咧开嘴笑了:“我就说嘛,烨哥你就是厉害!连炼器都比别人有天赋。不像我,炼个最简单的护腕都能把灵纹刻歪。”
他拿起桌上那柄韩烨白天打磨的灵剑雏形,翻来覆去地看着,忽然“咦”了一声:“烨哥,你这剑坯还没刻灵纹呢,怎么我摸着……感觉里面有股气在动?”
韩烨心中一紧,走过去看了一眼。那确实只是一柄普通的剑坯,用常见的寒铁打造,尚未进行灵纹刻画,按常理来说,绝不可能有灵气波动。
他接过剑坯,指尖触及冰冷的金属表面,立刻感受到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灵气在内部缓缓流转,就像是河流在地下暗涌。这股灵气极其精纯,带着他自身的气息——显然,是他刚才收拾时不小心沾染的气息,竟让这无灵无纹的剑坯有了灵气流动的迹象。
“这……”韩烨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血脉对灵物有影响,却没想到影响竟能达到这种程度——无需刻意引导,无需灵纹媒介,仅凭接触,就能让凡铁产生灵气波动。
这已经超出了“亲和”的范畴,更像是一种“赋予”。
“是不是很奇怪?”吴昊凑过来看,“我就说有感觉吧。烨哥,你这手到底是怎么练的?快教教我!”
韩烨定了定神,将剑坯放回桌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可能是这寒铁的品质比较特殊,里面本身就蕴含一丝灵气,被我打磨的时候引出来了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他知道这个解释很牵强,但眼下也只能这么说。
吴昊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对韩烨向来信任,也就没再追问,只是笑嘻嘻地说:“那也是烨哥你厉害。换了别人,就算寒铁里有灵气,也引不出来啊。”
少年人很快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说起城外佣兵队的趣事,说他们用韩烨炼制的灵器猎杀了一头罕见的“赤瞳豹”,赚了不少灵晶,还特意托他向韩烨道谢。
韩烨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吴昊的疑问,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更深层的困惑。他的血脉,似乎远比谷洪暗示的更加特殊。这种特殊性不仅体现在修炼和灵草上,更深刻地影响着他最擅长的炼器术。
如果说,灵根决定了修士吸收灵气的天赋,那么他的血脉,似乎在重塑他与灵气、与灵物、与灵器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是超越了常规修炼体系的存在。
“凌家……”韩烨再次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赵坤提到凌家时,特意说他们“能让灵器产生灵性”,这与他现在展现出的特质不谋而合。难道,他真的与那个三百年前被灭门的家族有着某种联系?
他想起了养父母说过的,襁褓外那块“非金非石、触手生温的黑色碎片”,或许那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对了,昊子,”韩烨打断了吴昊的话,“你知道岚风城哪家的古籍最全吗?我想找几本关于上古炼器术的书看看。”
吴昊愣了一下,随即道:“古籍?那肯定是城主府的典籍库啊,据说里面藏着好多几百年前的书。不过那地方一般人进不去,得有城主的手令才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就是城西的‘旧书斋’,老板是个怪人,收集了不少散佚的孤本,就是价格贵得离谱,而且脾气不好,不爱搭理人。”
“旧书斋……”韩烨记下这个名字,“有空我去看看。”
他需要找到更多关于凌家、关于特殊血脉的记载。赵坤的试探只是一个开始,他必须在更多势力注意到自己之前,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之谜,找到掌控这份血脉力量的方法。
否则,他就像一个捧着稀世珍宝却不知其价值的孩童,随时可能被觊觎者夺走一切,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吴昊见他神色凝重,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地说:“烨哥,要是有什么事,你可千万别瞒着我。不管是赵家还是什么别的势力,我都跟你一起扛。”
韩烨看着少年人真诚的眼神,心中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多学点东西,总不能一直停留在王灵境一品。”
夜色渐深,炼器铺里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韩烨知道,从吴昊提出那个疑问开始,他探寻真相的脚步,就再也不能停下了。而那本可能藏着答案的古籍,或许就在不远处的旧书斋里,等待着他去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