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已重,打湿了紫云阁后山的青石小径。谷洪的墓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莹光,那是韩烨方才以神力滋养过的痕迹——碑体上原本因岁月侵蚀和当年战乱留下的裂纹,此刻已如从未存在过一般,只余下温润的石质纹理,仿佛这位逝去的长老正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这片土地。
韩烨转过身时,正撞见凌玥站在三丈外的银杏树下。她显然是一路跟来的,素色的裙角沾了些许草屑,发髻上还别着白天接任仪式时佩戴的银质发簪,只是此刻褪去了庆典的隆重,多了几分深夜独处的静谧。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与墓碑相对的背影,直到他转身才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像是被抓包的孩童般抿了抿唇。
“什么时候跟来的?”韩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并未责备的意味。晚风拂过,卷起他衣袍的边角,神灵境的威压早已被他收敛得无影无踪,此刻的他更像当年那个初入紫云阁的青年,而非八域敬仰的神灵。
凌玥往前走了两步,月光照亮她眼底的复杂情绪:“在……在您离开广场后。”她顿了顿,补充道,“弟子见您独自离席,担心您有心事,便……”
“我没有心事。”韩烨打断她,目光掠过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只是有些话,想单独对谷洪前辈说。”
凌玥垂下眼睑,轻声道:“前辈若在天有灵,定会为您如今的成就感到欣慰。”她想起自己刚入紫云阁时,曾听墨长老提起过谷洪——那位在韩烨飞升前便已仙逝的炼器堂长老,是少数从一开始就不介意韩烨伪灵根身份的人,更是将紫云阁的未来寄托在这个看似平凡的少年身上。如今看来,这份眼光何其精准。
韩烨没有接话,只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玉简。那玉简通体呈暗青色,非金非玉,触手温润却又带着金属的凉意,仔细看去,能发现其内部流转着细微的玄铁纹路——这是用他突破神灵境时淬炼出的第一缕法则之力,混合着下界带来的玄铁本源所制,寻常修士别说使用,就连靠近都可能被其中蕴含的锋锐气息割伤神魂。
“这是什么?”凌玥下意识地问道,目光被玉简上流转的光泽吸引。
“你且收下。”韩烨将玉简递到她面前,指尖与她的指尖相触时,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微颤。他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此乃‘玄铁真解’,记录了我从下界至今所有的炼器心得,小到凡铁淬炼之法,大到神器开光之秘,皆在其中。”
凌玥瞳孔微缩,猛地抬头看他。她虽主修剑道,却也深知这份传承的重量——韩烨的炼器术早已超越仙界现有典籍的记载,封神鼎的铸就更是开创了以法则为基的炼器新篇,这份“玄铁真解”若是流传出去,足以在八域掀起腥风血雨,让无数炼器师为之疯狂。
“阁主,这太贵重了……”她下意识地想推还,却被韩烨按住了手腕。
“贵重?”韩烨笑了笑,目光望向远处紫云阁的灯火,“当年我在猎虎村,连一把像样的铁剑都锻造不出,是谷洪前辈留下的《基础炼器要诀》让我入门;后来在紫云阁,墨长老倾囊相授,才让我不至于走太多弯路。修行之路,从来不是独行,传承二字,本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你如今接任阁主之位,紫云阁的未来便在你肩上。我知你擅长剑道,但炼器乃我阁立派之本,封神鼎更是需要有人能与之共鸣。‘玄铁真解’不仅是炼器法门,更是我对‘器’与‘道’的理解——器物为何?是守护的盾,是破障的剑,是传承的载体,更是修士本心的映照。”
凌玥握着玉简的手指渐渐收紧,冰凉的玉简仿佛在掌心发烫。她想起韩烨曾在炼器堂对弟子们说的话:“一把好的兵器,首先要知道自己为何而鸣。”那时她不懂,只觉得器物本是死物,何来“鸣”之说?此刻握着“玄铁真解”,感受着其中流淌的玄铁意志与法则之力,她忽然明白了——那是锻造者将自己的信念注入其中,让冰冷的金属拥有了灵魂。
“这里面,还有关于封神鼎的注解。”韩烨继续说道,“此鼎已认我为主,但我飞升神界后,它便会留在紫云阁。你若遇不解之处,可将神念沉入鼎中,借鼎中器灵询问。它跟随我多年,通晓我所有法门,亦会助你熟悉鼎中法则。”
“器灵?”凌玥惊讶道。她只知封神鼎是神器,却不知其中竟有器灵存在。
“嗯,”韩烨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它诞生于我铸就鼎身的最后一道工序,吸收了部分仙界本源之力,虽无实体,却已有灵智。寻常时候它不会现身,但若你遇到生死危机,或有重大决断,它自会回应。”
他看着凌玥将玉简小心翼翼地收入储物戒,又补充了一句:“不必急于求成。‘玄铁真解’的内容,需要随着你的修为和心境增长慢慢领悟。当年我在猎虎村,光是看懂《基础炼器要诀》的第一页,就花了三个月。”
凌玥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想象着那个在山村铁匠铺里对着一本破旧典籍苦思冥想的少年,再看看眼前这位俯瞰八域的神灵,只觉得命运奇妙。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韩烨深深一揖:“弟子定不负阁主所托,定会好好研习‘玄铁真解’,守护好封神鼎,守护好紫云阁。”
“我信你。”韩烨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他看着凌玥眼中闪烁的光芒,像极了当年的自己——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对责任的担当,更是对“守护”二字最纯粹的理解。
夜风再次吹过,银杏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对新旧阁主的交替无声祝福。远处的紫云阁依旧灯火通明,执法堂的光晕、炼器堂的火光、坊市的暖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安宁而繁盛的画卷。
韩烨知道,自己能做的都已做完。接下来的路,该由凌玥,由韩石,由吴昊,由所有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自己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