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鹰阴鸷的眼珠在帐内缓缓扫过，目光所及，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一声冷哼之后，语气平淡开口道：“人已送到，好好安顿。”
几乎是鹞鹰前脚刚踏出帐门，赵无廷后脚便已抢步跟出，躬身谄笑，声音拔高了几分：“卑职恭送大人！”
其余几位将校被赵无廷这反应带得连忙跟上，齐刷刷在帐外躬身行礼，口中杂七杂八地喊着“恭送大人”。
直到鹞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营区拐角，赵无廷的脊背才松弛下来。
他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脸上的谄笑迅速消失，只余下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前番叶怜生这位魔皇跟前的红人陨落于战场，紧接着玄鸩亲临的雷霆之怒几乎将他们压垮，如今又一个手持魔皇令牌的神秘人物突然上门，可是让他们吓了一跳。
赵无廷嘬了嘬牙花子，甩了甩头，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阴骨，冲使了个眼色后便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回主位，埋首于案前堆积如山的军务卷宗之中，这次血骨关算是损失惨重，诸多事宜让他头秃。
阴骨得了赵无廷的暗示，心下也是无奈一叹，这姜凡乃是那神秘人送回来的，用什么态度对待是个难题。
他目光转向姜凡与白渊鱼，默默又叹了一口气，低声招呼道：“你们俩，跟我来。”
一刻钟之后，三人便已坐在了阴骨自己的帐篷之中。
阴骨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姜凡一番，开口道：“姜凡。”
“属下在！”姜凡拱手应答。
“原本你是第七营副统领，”阴骨的声音没有波澜，“如今既已晋升元婴，按规矩，擢升你为一营统领之职，接替…司马无为的空缺。”
姜凡完全不玩辞让那一套，直接拱手答话，接了差事。
“多谢将军提拔！属下定当竭心尽力，带好一营，不负将军所托！”
“行了。在帐外稍待片刻，本将随后带你去一营接手。”阴骨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血煞营的烂摊子，想想就头疼。
姜凡依言带着白渊鱼，退出了大帐。
帐外的空气带着血骨关特有的淡淡腥气。
阴骨并没有让两人等太久，帐帘再度掀开，阴骨身影走了出来。
他腰间多了个不起眼的深色储物袋，随着他的步伐轻晃。看到候在门口的两人，也不言语，径自迈开大步，朝着血煞营的驻地走去。姜凡与白渊鱼立刻紧随其后。
血煞营的营地占据了整座大营的西侧，前番大战的惨败阴影笼罩着这里。残破的营旗有气无力地垂挂，随处可见的空帐篷，透着凄凉。空气中弥漫着低气压，士气降到了低点。
这些面目麻木的魔卒也只有见到阴骨行来，才会勉强站直，抬手行礼。
阴骨对此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营地中央空地驻足。他探手将不远处一名亲兵招至近前，附耳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亲兵领命，转身便如狼般冲向营地各处，嘶哑的传令声很快在营地上空飘荡开来。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一队队人影开始从各个角落，零零散散汇聚过来。
阴骨对此情况似乎早已心知肚明，或者根本懒得去计较那寥寥无几的人数。
他面无表情地一指身旁的姜凡，声音没有情绪起伏，直接开口宣布：“他，姜凡！从此刻起，便是一营新任统领！你们以后都归他统领！都听见了？”话音未落，他自己象征性地拍了两下巴掌。拍击声在死寂的校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场下稀稀拉拉地响起几声敷衍的回应。
大多数魔卒只是抬头麻木地看了一眼姜凡这似曾相识的脸庞，便又木然地垂下头去，仿佛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姜凡看着这没精打采的千八百人，很是无语，这明显是烂摊子，但事已至此，肯定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姜凡也只能认了。
“各位袍泽兄弟！”姜凡抬高声音，瞬间压下了场下那几片嘈杂。“我姜凡在此立誓！我将重振一营荣光，让一营再次伟大！
这激昂的口号，在死气沉沉的废墟营地里，显得格外突兀。场下依旧是那副麻木不仁的样子，稀稀拉拉的目光交汇点很快又散开。
阴骨暗自摇了摇头，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他不发一言，随手便将腰间的储物袋朝姜凡抛去。
姜凡反应极快，伸手稳稳抄住。
阴骨再次看了一眼众人，低声开口：“人手缺口，自己想办法。”
“尽快把编制填满！血煞营损失惨重别指望再给你补人！”
言罢阴骨片刻也不想多待，转身离去。
那背影，裹挟着浓重的怒气与一种甩掉累赘后的轻松感。
这一仗打的有些惨，整个血煞营都元气大伤，这份怒火与憋屈，全都甩给了已经死掉的司马无为身上。
眼看阴骨离开，姜凡也懒得再看这群士气全无的乌合之众。
他挥手，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散了！都回各自的地方待着！”眼下他是没有心思去整顿操练，这副烂摊子，还是等他的得力臂助夜琉殇带着她那支精锐抵达后，再作打算吧。
姜凡回到那座分配给新任统领、同样显得有些破败空荡的大帐不久，一名身形佝偻，眼神畏缩的老年魔修匆匆赶来。他双手捧着一卷兽皮名册，恭恭敬敬地呈到姜凡案前。
“统领…大人，”中年魔修开口，“卑职胡三炮，现暂代一营副统领之职。这是本营现存兵员名册，请您过目。”姿态放得极低。
姜凡接过沉甸甸的兽皮卷，摊开了放在几案之上。
手中那卷沉重的兽皮名册。斑驳的墨迹与兽皮特有的纹理映入眼帘。目光在那些代表着生命与毁灭的数字间游走。
“嗯？”姜凡的眉头骤然锁紧，指着册子抬头看向胡三炮，“名册上记载，一营满编五千七百？这册上现存的，就只剩这九百二十三人了？”
胡三炮被姜凡的语气惊的一颤，脸上瞬间涌起沉痛神情。他声音哽咽：“回…回大人话！先前大战，作为一营指挥的司马无为，擅离职守！一营指挥系统崩溃，顷刻间便被苍兰狗贼包了饺子！”
“兄弟们没了指挥，各自为战，被分割…被…被绞杀……尸山血海啊大人！”
说到此，胡三炮抹了一把泪，“算上断胳膊断腿还能喘气的……就…就只剩下这么多活人了！整整…四千多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