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死了,没人比白頔更加清楚这一点。
她死了,就连她们之间那枚象征着羁绊的戒指,都触发了“继承”机制。
她怎么可能没死?
在看到她头上那个贯穿头颅的伤痕的第一眼,白頔就瞬间明白了是谁干的。
那个拿着长矛,眼神冰冷,曾将她也残忍杀死过一次的男人。
可她能做什么?
报仇吗?她能做到吗?
她做不到,她什么也做不到。
上一次若不是侥幸触发了之前留下的的保命机制,她早就成了那根长矛下的亡魂。
青当然比她强那么多,都落得如此下场。
她这点微末的能力,去报仇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现在回想起之前在概率检测器上看到的文字,“70%的存活概率”,她就觉得无比荒谬。
非要说的话,青也确实是没有死,可也没法儿活。
不死不活,被困在这永恒的“深度睡眠”里,比直接死亡更让人煎熬。
“真是个会玩文字游戏的东西。”
她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声音里满是悲伤。
白頔伏在床边,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床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哭了许久。
直到喉咙沙哑得发不出声音,胸口的钝痛稍稍缓解,才勉强撑着身子直起来。
但她的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看向床上毫无生气的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白頔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指尖触到青冰冷的身体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是一种与往日温暖截然不同的凉,凉得刺骨,凉得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她屏住呼吸,用双臂小心翼翼地环住青的肩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她抱起青,一步一步挪向浴室。
浴室的灯光柔和,却照不暖空气中的死寂。
白頔蹲下身,指尖抚过青的身上沾染了血污的衣物,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她慢慢褪去青的衣裳,才发现青的身上也有很多狰狞的伤痕。
那些狰狞的血痕顺着苍白的肌肤蔓延,有的已经干涸成暗褐色,有的还残留着未干的湿润,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想起从前自己受伤时,青也是这样。
青就这么蹲在她面前,温柔地为她擦拭伤口。
她的眼神里眼总是堆满了心疼,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如今角色互换,她却要对着这样一具冰冷的身体,做同样的事。
白頔拿起温热的毛巾,蘸了水,从青的指尖开始,一点点擦拭着那些血痕。
她的动作格外小心,每一下都极力避开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生怕稍微用力,就会弄疼沉睡的青。
视线每一次落在那些伤痕上,胸口的悲痛就翻涌得更厉害。
白頔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忍住没让眼泪再次落下。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起淡淡的黑影,那些黑影像是有生命一般,轻轻覆在青的伤口上。
影子一点点抚平肌肤的褶皱,抹去狰狞的裂痕。
随后,她调动体内的鬼力,一丝丝注入那些地方,将伤口细细封住。
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过去入殓师的身份,竟在这样惨烈的时刻派上了用场。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曾为无数素不相识的逝者整理遗容,让他们体面地离开。
可她从未想过,这份熟练的技能,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施展,对象会是自己最亲近、最想守护的人。
她的心脏像是被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她不禁失神地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过去她不是入殓师,而是能通晓生死、逆转轮回的祭司,是不是就能唤回青的魂魄?
能让她再睁开眼,对自己笑一笑?
哪怕要她付出所有鬼力,甚至舍弃自己的一切,她也心甘情愿。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她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连旅者爱德华那样强大、敢于正面对抗那种名为“神”的东西的人,都没能把想要复活的人们给成功带回来。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鬼,她又何德何能,能逆转生死?
浴室里只剩下水声潺潺,伴着她压抑的呼吸。
好一会儿,她才将青的身体彻底清洗干净。
随后,她又用针线细细缝好那些无法用鬼力完全掩盖的伤口。
直到现在,青看上去才不那么狰狞,至少没有那些骇人的伤痕了。
白頔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裙。
那是她某一次和青逛街时一眼看中的。
把青送回去之后,她又返回来买了,因为觉得青穿起来一定好看。
只是由于青一直穿着红色的衣服,所以她并没有提及此事。
只是打算等到一个比较特别的日子在送给青。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特殊的日子会是她替青收尸的日子。
这件没有送出去的衣服,如今却成了青最后的衣裳。
她轻柔地为青穿上裙子,抚平衣角的褶皱,又理顺她额前的碎发。
这个裙子……确实很好看……
看着青苍白的脸颊,她眼前一恍惚,竟觉得她只是睡着了。
白頔想,至少她走的时候,不用带着一身血污。
能体面些,能有人替她收尸,能穿上最好看的衣服。
白頔这样安慰自己,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滑落。
滴在青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整理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青身上没有一丝瑕疵,白頔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床上,轻轻放在被褥中央。
她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青,眼前忽然有些恍惚。
仿佛下一秒,青就会睁开眼,笑着对她说“你回来了,快休息吧”。
就像过往的夜晚那样,坐在床边等她一起入眠。
可那恍惚只持续了一瞬,冰冷的现实就将她拉回。
青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双眼紧闭,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连一丝动静都没有。
只是此刻的她,褪去了血污与伤痕。
面色虽苍白,却透着一种安宁的美感,就像一尊沉睡的瓷娃娃。
白頔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下微弱的光线。
最后,她艰难地控制着依旧颤抖的身体,爬上床,轻轻将青拥入怀中。
怀里的人依旧冰冷,却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慰藉。
她将脸埋在青的颈窝,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带着浓重的鼻音,她一遍遍地呢喃:“晚安,青……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