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笼罩了江城。
秦正国的劳斯莱斯,在夜幕下缓缓驶回了秦家别墅。
他将车随意停在院子里,没有熄火,失魂落魄地走进了毫无生气的房子。
客厅里一片漆黑。
只有二楼秦天房间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亮,伴随着压抑的哭泣声。
而李淑兰因为安眠药的药效还没过,整个别墅里听不到她尖利的咒骂声,让这栋豪宅显得更加阴森死寂。
秦正国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他径直走进自己的书房,反手锁上门,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之中。
黑暗能让他冷静,也能让他的思维变得偏执疯狂。
林建业的话,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
他一辈子信奉人定胜天,信奉实力和手段。
可现在,他所有的认知都被彻底颠覆了。
这种来自更高维度的碾压,让他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不!
秦正国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我不能就这么认命!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我必须知道,这个所谓的新王,这个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怪物,到底是谁!
他眼中迸发出最后的疯狂凶光。
他所有的商业手段和人脉关系,都已在对方面前土崩瓦解。
现在,他只能动用最后一种,最不入流却最直接的力量。
官方的侦查力量。
他颤抖着手摸出手机。
在黑暗中,屏幕的光照亮了他扭曲狰狞的脸。
他翻到一个几乎从未拨打过的号码。
备注是——老张。
老张,大名张敬德,江城市局的副局长,主抓刑侦和经侦。
二十年前,张敬德还只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小科长。
是秦正国用自己的人脉和金钱,一步步将他推上了今天这个位置。
这些年来,张敬德也投桃报李,帮秦家处理了无数见不得光的麻烦。
他是秦正国安插在官方体系内,最深也最可靠的一颗钉子。
不到万不得已,秦正国绝不会动用这颗棋子。
因为一旦动用,就意味着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在官方的视野之下。
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老张沙哑又疲惫的声音。
“老张,是我,秦正国。”
秦正国的声音,低沉而压抑。
电话那头明显地沉默了一下。
随即,老张的声音变得热情了几分,但那热情中却透着疏远和敷衍。
“哦!是秦董啊!稀客,真是稀客!您这大忙人,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秦正国没有心情跟他兜圈子。
“老张,我出事了。”
他开门见山,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这是他跟老张说话时一贯的姿态。
“我需要你帮忙,帮我查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组织。”
“哦?”
老张的语气变得有些玩味。
“秦董在江城,还会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这可真是新闻啊。说来听听,是哪路神仙,敢太岁头上动土?”
秦正国强忍着心中的烦躁,将自己遭遇的一切简略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隐去了自己那些不光彩的操作,只将对方描述成了一个来历不明、手段通天的商业对手。
“……对方的能量极大,不仅在金融市场,甚至在整个江城的资本圈,都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我怀疑,这不是简单的商业行为,背后,可能涉及到了有组织的、非法的商业犯罪!”
他刻意将事情,往犯罪的方向引导。
只有这样,老张才有理由动用官方的侦查手段。
听完他的叙述,电话那头的老张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秦正国能听到,他那边传来一下一下用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秦董啊……”
过了许久,老张才缓缓开口,语气变得异常凝重。
“你说的这个情况……有点复杂啊。”
“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动如此庞大的资源,悄无声息地完成这一切,这背后的人,恐怕……不简单啊。”
“我就是因为他不简单,才找你!”
秦正国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我需要你,动用你们市局所有的技术手段,包括但不限于通讯监控、资金流向追踪、网络侦查!给我把他挖出来!”
“我不管他是谁,只要他在江城活动,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秦正国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他相信,在现代化的刑侦技术面前,任何牛鬼蛇神都将无所遁形。
然而,老张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
“秦董,你说的这些手段,按规定,是需要立案才能申请的。”
“你现在只是商业纠纷,我……我不好办啊。”
老张的语气充满了为难。
“不好办?”
秦正国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威胁。
“张敬德,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坐上今天这个位置的!”
“当年你儿子在澳门欠下的那三千万赌债,是谁帮你平的?你老婆开的那家珠宝公司,这些年收的那些来路不明的货,是谁帮你销的?”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
“如果你办不了,那我不介意,把这些陈年旧事,跟你们纪委的同志,好好聊一聊!”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是掀桌子的最后通牒。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秦正国能清晰地听到,老张那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他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作用了。
他以为,老张会像以前一样,立刻服软,然后乖乖地去帮他办事。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呵呵……”
那笑声很轻,却深深刺痛了秦正国的心。
“秦董,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老张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
“你说的这件事,我办不了。”
“不是不想办,是……不敢办。”
“你说什么?!”
秦正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不敢办。”
老张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和一丝怜悯。
“秦正国啊秦正国,你还真以为,现在的江城,还是你那个可以一手遮天的时代吗?”
“你招惹了谁,你自己心里,难道就一点数都没有吗?”
“实话告诉你吧,就在昨天,市里已经给我们开了内部通气会。”
“关于你们秦氏集团的所有事情,被定性为高级别金融风险事件,成立了专项工作组。”
“组长,是省里直接派下来的。”
“而我们市局接到的命令,只有八个字。”
“只许看不许动,严禁插手。”
“你现在,让我动用侦查手段去查?你是想让我,陪着你一起死吗?”
老张的话,让秦正国从头到脚一阵冰凉。
他彻底懵了。
专项工作组?
省里派人?
严禁插手?
这……这怎么可能!
他一直以为,对方只是在商界和地下世界有能量,没想到连官方的最高层都在为他保驾护航!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信不信由你。”
老张的语气变得无比轻松。
“秦正国,你那些把柄,确实能威胁我。”
“但是,跟那位比起来,你,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些年,我帮你擦了那么多屁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从今天起,你我之间,两清了。”
“哦,对了,再免费送你一个消息。”
老张的语气突然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我听说,那个专项工作组,已经收到了关于你们秦氏集团,长达十年之久的、详尽的偷税漏税、非法集资的举报材料。”
“证据链,完整到连我们这些老经侦看了,都叹为观止。”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秦正国呆呆地举着手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他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了运转。
他最后的希望,最信任的底牌,不仅背叛了他,还反过来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刀。
原来,他早已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