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军区,地下三层。
这里是整个军区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厚重的钢筋混凝土墙壁,可以抵御常规导弹的直接攻击。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冰冷而潮湿的气味。
走廊里,每隔五米就有一名全副武装的哨兵。他们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警惕地注视着任何风吹草动。
在这条走廊的最深处,是一间特殊的看守室。
房间不大,只有十平米左右。
没有窗户,只有一盏二十四小时亮着的,发出惨白光芒的节能灯。
墙壁是特殊的海绵体材料,可以吸收掉所有的声音。
房间里,除了一张固定的床,一个不锈钢的马桶,就只剩下一张焊死在地上的桌子和一把椅子。
秦正国,就坐在这把椅子上。
他身上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号码是0713。
他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镣铐和桌椅之间,有短粗的铁链相连,让他只能维持着一个固定的坐姿。
曾经那个在江城呼风唤雨,跺一跺脚整个商界都要抖三抖的秦正国,现在像一头被拔掉了牙齿和爪子的老虎,被困在这个狭小的笼子里。
他的头发白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止。
但他坐得很直。
他的眼神,依旧带着一丝不肯熄灭的火焰。
他不相信自己会输得这么彻底。
过去的几天里,不同的审讯员轮番进来,问的都是关于“血鹰”佣兵团和李天成的事。
他一言不发。
他在等。
等他那些藏在海外的关系网,等他那些在国内的保护伞,开始发力。
他不相信,那个他经营了三十年的,庞大而隐秘的利益帝国,会因为一个毛头小子的报复,就土崩瓦解。
他觉得,这只是暂时的。
只要他扛住,只要他不开口,外面的人,就一定有办法把他捞出去。
“吱呀——”
看守室厚重的铁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秦正国抬起头。
他以为又是那些年轻的审讯员。
但这一次,走进来的人,让他有些意外。
是那个姓周的律师。
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手段却异常冰冷的男人。
周律师的身后,没有跟任何军人。
他就这样一个人,提着他的那个黑色公文包,走了进来。
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周律师将公文包放在桌子上,然后拉开秦正国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没有看秦正国,而是自顾自地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沓文件,和一个平板电脑。
整个过程,他不紧不慢,动作优雅,仿佛不是在戒备森严的军区看守所,而是在他自己的律师事务所里。
秦正国冷冷地看着他。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周律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秦先生,不要误会。”
“我今天来,不是代表任何人来审讯你。我只是,作为一个法律顾问,来和你聊一聊。”
“聊一聊,你现在最真实的处境。”
秦正国冷哼一声,把头转向了一边。
周律师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他将平板电脑打开,屏幕亮起,然后,他把电脑转向秦正国。
“在聊之前,我想,先给秦先生看几样东西。”
屏幕上,是一段视频。
视频的画面有些晃动,像是在一艘船上拍的。
画面里,是一个热带的海港。
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墨镜的男人,正在指挥几个手下,将一个个木箱,从一艘货轮上,搬到一艘快艇上。
看到那个男人的脸,秦正国的瞳孔,猛地一缩。
阮文雄。
金三角地区一个不大不小的武装头目,也是他这些年来,在境外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
他手里的那些高纯度“商品”,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通过秦正国的渠道,流入国内。
“他…他怎么会…”秦正国失声说道。
“他被捕了。”
周律师的声音很平静。
“就在三天前,当地的禁毒武装,联合国际刑警,对他的老巢,进行了一次突袭。人赃并获。”
“据说,阮先生非常配合。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他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包括他这些年,所有的下游买家名单。”
“秦先生,你的名字,就在那份名单的第一个。”
秦正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不可能!
阮文雄的行事一向非常隐秘,他的老巢,只有几个最核心的心腹知道。
怎么可能被一锅端了?
周律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切换到第二张照片。
那是一张银行的海外账户流水单。
账户的开户人,是一个叫“peter chen”的名字。
这是秦正国在瑞士银行的秘密账户,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退路。里面,存着他这些年转移出去的,将近两亿美金的黑钱。
而此刻,这张流水单上,清晰地显示着。
就在昨天,这个账户里的所有资金,都因为涉嫌“资助国际恐怖主义活动”,而被瑞士联邦银行,永久冻结了。
“噗通。”
秦正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然后扔进了冰窟里。
“这…这不可能…他们怎么会查到这个账户…”
这个账户,是他通过好几层复杂的离岸公司和信托基金设立的,理论上,绝对安全,不可能被追查到。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秦先生。”
周律师的声音,像一个幽灵。
“当你的对手,掌握的力量,已经可以影响到国际金融秩序的时候。”
他再次滑动屏幕。
这一次,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人的照片。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看到这个男人,秦正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人,不是商人,也不是什么黑道人物。
他是京城某个核心部委里,一个级别相当高的官员。
也是秦正国在国内,最大的,也是最隐秘的保护伞。
这些年,秦正国之所以能在江城横行无忌,有恃无恐,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有这个人在背后,为他撑腰。
“王副部长,”周律师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因为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在今天早上,被中央纪律监察委员会,带走调查了。”
“据说,突破口,就是一笔来自江城的,数额巨大的不明贿赂款。”
“秦先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笔钱,是谁送的吧?”
秦正国的身体,彻底瘫软了下去。
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眼神涣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在海外的钱脉,被断了。
他在国内的保护伞,倒了。
他引以为傲的,经营了半生的关系网,在一夜之间,被撕得粉碎。
他这才明白。
对方的目标,根本就不仅仅是他,不仅仅是秦家。
“你…你们…到底是谁?”
秦正国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周律师看着他,终于收起了那副公式化的微笑。
他的眼神,变得深沉而锐利。
“秦先生,你还没有看明白吗?”
“你的倒台,从来就不是结局。”
“你,和你犯下的那些罪行,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突破口。”
“一个用来撬动整个江城,乃至更上层腐败网络的,突破口。”
周律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国家这台机器,想要清除自己身体里的毒瘤。但手术之前,总需要一个精准的切入点。”
“而你,秦正国,就是被选中的,那个最好的切入点。”
“你的那些所谓的关系网,那些保护伞,在国家意志的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他们,和你一样,都只是这盘大棋上,注定要被清理掉的棋子。”
周律师将文件和电脑,重新收回公文包里。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了门把上。
“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
“你的案子,很快就会开庭。和你一起接受审判的,还有很多你的‘老朋友’。”
“上面给我们的指示是,希望你能积极配合。”
“你交代得越多,牵扯出来的人越多,作为整起案件的‘首要污点证人’,你或许…还能为你自己,为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和已经精神失常的妻子,争取到一丝,不至于彻底毁灭的,宽大处理。”
周律师说完,拉开了铁门。
他回头,最后看了秦正-国一眼。
“好好想想吧,秦先生。”
“你从来都不是棋手。”
“你只是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门,关上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秦正国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的眼神,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他终于明白了。
他输了。
输给了那个他最看不起的儿子。
不。
他不是输给了秦风。
他是输给了,秦风背后,那个他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庞大而恐怖的…
国家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