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舍我其谁的宣言
东离市市政大厅可容纳千人的主会场座无虚席，过道和后方空地上也挤满了人。灵调局分局局长周震、几位副市长坐在首排，楚歌作为近期表现突出的新生代觉醒者，也被安排在侧后方靠走道的位置。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会场内弥漫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一种是来自官员、商界代表和部分市民代表的期待与热切；另一种，则是混杂在人群中、刻意低调但眼神锐利的反AI协会成员散发出的冰冷与审视。
镁光灯聚焦在空置的讲台。智械未来的董事长柳如烟如期登场。她今日选择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缎面西装，既显专业权威，又不失女性魅力。她走向讲台中央，未语先笑，目光徐徐扫过全场，那眼神仿佛带有魔力，所过之处，窃窃私语声便自然平息。
“尊敬的周局长，各位市领导，亲爱的东离市市民朋友们，”她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遍会场，柔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谢大家的盛情。今日站在这里，我不想空谈情怀，只想与各位探讨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在鬼气复苏、危机四伏的当下，东离市的安全未来，究竟应由何种力量来守护？”
柳如烟的演讲极具煽动力。她身后的巨大全息屏幕，随着她的言语，同步展示着“陆战二型”机器人在各种模拟乃至真实战场上的高清影像：精准的点射消灭鬼物，高效的协同防御阵线，以及在极端恶劣环境下稳定运行的耐久测试。
“当冥川节点的能量如潮汐般不稳，当变异的鬼物以前所未有的形态和强度涌现，”柳如烟的声音陡然提高，第一次用上了那个关键词，“面对此等关乎存亡的守护重任，除了我智械未来拥有的、历经无数实战检验的纯智能机械防御体系，舍我其谁？！”
话音刚落，会场中立刻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尤其是那些早已被其魅力折服的“支持者”们，脸上洋溢着近乎崇拜的光彩。
柳如烟显然深谙节奏掌控之道。她并没有连续重复，而是巧妙地将其穿插在介绍不同技术优势的环节中。
在展示机器人强大的抗干扰能力时，她第二次强调：“在鬼气弥漫、通讯中断的极端环境中，能保持绝对忠诚和稳定作战的伙伴，舍我其谁？！”
在列举智械未来远超同行的研发投入和专利数量时，她第三次宣告：“引领全球非人形作战单位的技术革新，定义下一代城市防御标准，舍我其谁？！”
谈及快速响应和部署能力，她第四次自信满满：“十二小时内，将一个齐装满员的机器人战斗班组投送到城市任何角落，提供即时火力支援，此等效率，舍我其谁？！”
每一次“舍我其谁”的抛出，都像一剂强心针，引得台下特定区域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这些支持者群体庞大，组织性似乎也极强。每当柳如烟讲到激动处稍作停顿，他们便适时鼓掌；每当她抛出“舍我其谁”的口号，他们便齐声应和，气氛被一次次推向高潮。这种精准操控现场情绪的能力，本身就如同一场精彩的演出。
演讲过半，柳如烟的语调变得更加深沉，带上了某种救世主般的悲悯与决绝。
“有人质疑，将城市安全托付给机器，是否冷血？”她第五次设问，随即自答，“但我要说，目睹年轻觉醒者在前线流血牺牲，才是真正的残酷！用无惧伤痛、可量产的钢铁之躯，替代血肉之躯去承受最危险的冲击，这份敢于用科技承担罪责的勇气，舍我其谁？！”
“有人认为，我们的技术路线过于激进，”第六次提及，“但末日危机在前，循规蹈矩等于坐以待毙！敢于打破常规，用绝对理性的智能为人类杀出一条生路的魄力，舍我其谁？！”
“东离市的未来，不应在恐惧和犹豫中沉沦！”第七次，她挥动手臂，声音铿锵，“能为这座城市提供最尖端、最可靠屏障，让她的人民得以在安全区内安居乐业的，舍我其谁？！”
最后，在她描绘完智械未来宏伟的“东离市全面智能防御网”蓝图后，用第八次至第十四次的“舍我其谁”，完成了一段排山倒海般的结尾，将现场气氛推向最高潮：
“第八！构建此无死角监测网络，舍我其谁？！”
“第九！实现资源最优调配，舍我其谁？！”
“第十！压制节点异动，舍我其谁？！”
“十一！终结鬼物威胁，舍我其谁？！”
“十二！重塑城市秩序，舍我其谁？！”
“十三！开启全新纪元，舍我其谁？！”
“第十四！带领东离，乃至全人类，走向最终胜利的，舍我其谁？！”
演讲在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中结束。大批支持者涌向台前，希望能更近距离地接触这位“科技女神”。楚歌看到身边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激动地对同伴说：“听到了吗？如烟大帝！这才是救世主该有的气魄！那些只会喊口号的老古董和靠天赋吃饭的觉醒者，根本比不了！”
另一个看起来像是小企业主的中年男人也感慨：“要是真能建成那个防御网，咱们做生意就安心多了！贵是贵点，但这钱花得值！”
更有一群年轻学生，试图冲破安保人墙，只为了将手中的鲜花或自制的小礼物递给柳如烟，口中高呼着“如烟大帝，我们永远支持你！”
在这片几乎一边倒的狂热中，楚歌却感到一丝寒意。柳如烟的演讲无疑极具感染力，技术展示也令人印象深刻。但那种将复杂生存危机简化为单一技术方案的绝对自信，以及十四次“舍我其谁”所透露出的、近乎唯我独尊的强势，让他本能地警惕。
他强化后的感知，能隐约捕捉到柳如烟话语中蕴含的某种极细微的精神波动，这种波动并非觉醒者的灵能，更像是某种高度精密的心理暗示技巧，能够放大听众的信任感和依赖感。更重要的是，他注意到，每当柳如烟提到“智能”、“网络”、“绝对理性”这些词汇时，会场角落那些反AI协会成员的身上，就会迸发出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绝望的能量波动。而端坐前排的周震局长，虽然也在鼓掌，但嘴角紧绷，眼神深处是凝重和深思，而非盲目的欣喜。
演讲结束后是简短的交流环节。柳如烟在众人簇拥下，特意走向周震和几位市领导。在与周震握手时，她笑容依旧完美，但话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周局长，东离市的安危重于一切。希望我们双方能摒弃成见，通力合作。毕竟，在实实在在的安全效益面前，一些过于……保守的担忧，或许应该适当搁置。”
周震面色不变，平静回应：“感谢柳董事长的精彩分享。灵调局一切决策，必以东离市的整体利益和长远发展为重。新技术的引进，需要严格的评估和稳妥的步骤。”
柳如烟微微颔首，目光似无意地扫过不远处的楚歌，停留了半秒，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笑意，随即转向其他官员。
楚歌心中凛然。那一眼，绝非无意。那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招揽意味。柳如烟和她的智械未来，目标绝不仅仅是签订一份防御合同。她们所图甚大，而自己这个刚刚崭露头角的S级觉醒者，显然已被这位“女神”列入了她的棋局之中。
他悄悄退到人群边缘，拿出苏软软给他的那个数据芯片。柳如烟描绘的“智能防御网”越是完美，他越是觉得，苏软软所坚持的“以人为本、可靠至上的非智能装备”路线，或许藏着更接近真相的警示。这座城市需要的，恐怕不是一场豪赌，而是在狂热与恐惧之外，找到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