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落在身上的瞬间，陈渡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不是实质的视线，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意志扫过，带着审视，带着一丝……漠然的兴趣，如同神只俯瞰脚边的蝼蚁。
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怀里的厄眼木牌和那块小玉同时变得滚烫，仿佛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白骨祭坛上，那巨大的厄眼虚影缓缓转动，幽绿的光芒映照着下方无数匍匐的黑袍身影，寂静无声，唯有地下河奔流的轰鸣在洞窟中回荡，更衬得这寂静诡异绝伦。
预想中的攻击并未立刻到来。那“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然后移开了，重新聚焦于祭坛本身。
陈渡几乎虚脱，后背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他不敢动，甚至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只能用余光观察。
祭坛中心的绿光越来越盛，那虚影也越发凝实。隐约间，他似乎看到那“瞳孔”的位置，并非空洞，而是有无数细密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纹路在蠕动、延伸，像是在构建着什么。
跪伏的信徒们再次开始诵念，声音比之前更加狂热，带着一种献祭般的颤抖。他们高举双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奉献出去。
陈渡注意到，在祭坛的基座周围，散落着一些东西。不是骨骸，而是一些……残破的、非石非木的碎片，上面似乎残留着焦黑的痕迹，以及极其微弱的、与厄眼石同源但更加狂暴的能量波动。
是之前尝试激活祭坛失败后炸裂的厄眼石？
他心中一动。这个核心祭坛，似乎也并非万无一失。它需要极其庞大的能量和精确的引导，否则便会反噬。
老闸口的仪式，恐怕就是为了给这里提供一个稳定的、强大的能量源，或者说，一个“引信”？
他的目光扫过祭坛周围那些镶嵌在白骨墙壁上的厄眼石。数量虽多，但光芒似乎并不均匀，有些明亮，有些黯淡。是整个仪式还未完全就绪，还是……这些石头本身，也分主次？
如果能找到关键的那几块……
这个念头刚起，他就感到怀里的厄眼木牌猛地一跳，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指向性传来，指向祭坛右侧某个方向。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挪动视线，看向那个方向。
在那里，白骨墙壁的凹陷处，镶嵌着三块比其他厄眼石稍大、形态也更规整的黑色石头。它们呈三角形排列，散发出的幽绿光芒明显更加稳定和纯粹。周围的能量波动，也隐隐以它们为核心。
核心石？
陈渡的心跳加速。毁掉它们，是否就能中断这个仪式？
但如何靠近？祭坛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信徒，还有那个悬浮的、拥有可怕意志的厄眼虚影。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立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就在他苦思对策之时，祭坛上的异变再次发生。
那巨大的厄眼虚影，中心“瞳孔”处的黑色纹路猛地亮起，投射出一道凝实的、只有手指粗细的幽绿光柱，直射向洞窟的顶部！
“轰！”
洞顶的岩石无声无息地融化、汽化，被那道幽绿光柱直接洞穿！一个垂直的、不知通向何处的圆孔出现在洞顶，外界微弱的天光（或许是月光？）混合着幽绿的光芒，形成一道诡异的光柱，笼罩了整个祭坛！
与此同时，脚下的大地，不，是整个洞窟，都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不是崩塌，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脉搏跳动。
“嗡……嗡……”
伴随着这震动，陈渡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吸力，并非针对物体，而是针对……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开始从祭坛中心弥漫开来。
他感到自己的精神一阵恍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被从身体里抽离出去。怀里的厄眼木牌变得滚烫，那块小玉则散发出一股清凉，勉强护住他的灵台。
是灵魂？还是生命力？
他看向那些跪伏的信徒。他们诵念的声音更加高亢，但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自身的生命力正被祭坛贪婪地汲取！但他们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扭曲的、极致的狂热和满足！
这根本不是什么祭祀，这是一场对所有参与者的、同步进行的灵魂献祭！用所有信徒的生命和灵魂，作为最终仪式的燃料！
陈渡感到一阵恶寒。厄眼教，比他想像的还要疯狂和邪恶！
不能再等了！
他看了一眼那三块核心石，又看了一眼祭坛中心那越来越亮的厄眼虚影和垂直的光柱。必须破坏那三块石头！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凝聚在双腿。唯一的机会，就是趁所有信徒都沉浸在献祭的狂热中，趁那厄眼虚影的注意力被仪式本身吸引的瞬间，冲过去！
他计算着距离，调整着呼吸。
就是现在！
他猛地从藏身的阴影中蹿出，如同离弦之箭，沿着洞窟边缘的黑暗地带，扑向那三块核心石！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但依旧没能完全瞒过那悬浮的意志。
在他冲出的瞬间，那厄眼虚影猛地一颤，“目光”再次锁定了他！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恐怖的意志如同冰锥，狠狠刺向他的脑海！
“呃啊！”陈渡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动作不可避免地一滞，眼前阵阵发黑。
与此同时，距离他最近的两个黑袍信徒似乎被惊动，猛地抬起头，兜帽下射出两道冰冷的视线！
但他们并未起身阻拦，而是齐齐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陈渡！
两道灰黑色的、带着浓郁死气的能量流，如同毒蛇般射向陈渡！
陈渡强忍着脑海中的剧痛，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灰黑能量打在他刚才位置的岩壁上，岩石瞬间变得酥脆，簌簌落下！
他不敢停留，手脚并用，继续冲向核心石！
更多的信徒被惊动了，他们依旧跪伏着，但纷纷抬起手，一道道或强或弱的灰黑死气如同密集的箭雨，射向陈渡！
陈渡在狭窄的空间里辗转腾挪，狼狈不堪。衣服被擦过的死气腐蚀出破洞，皮肤传来灼痛。他距离那三块核心石，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但这十步，却如同天堑！
怀里的厄眼木牌在疯狂震动，仿佛在催促，又仿佛在哀鸣。那块小玉散发的清凉气息也越来越弱。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眼看又一道凝实的死气迎面射来，他已避无可避！
就在这绝望之际——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响动都要巨大的爆炸声，猛地从他们头顶、从那被光柱洞穿的圆孔上方传来！
整个洞窟剧烈摇晃，顶部落下大块大块的碎石！那垂直的幽绿光柱也一阵明灭不定，仿佛受到了干扰！
祭坛上的厄眼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似乎受到了冲击，光芒黯淡了一瞬！
所有信徒的诵念声戛然而止，射向陈渡的死气也出现了片刻的紊乱！
是外面！老闸口的方向？还是……阿青做了什么？！
陈渡不知道，但他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无视了身边缭乱的死气，猛地扑到了那镶嵌着三块核心石的白骨墙壁前！
他举起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块已经失去灵性的黑石——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当做武器的东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其中一块核心石，狠狠砸了下去！
没有巨响。
黑石与核心石接触的瞬间，仿佛水滴融入沸油。
被砸中的那块核心石，幽绿的光芒猛地一涨，随即内部传来无数细密的碎裂声！紧接着，另外两块核心石也仿佛受到连锁反应，光芒剧烈闪烁，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不——！”祭坛上，那厄眼虚影发出了一声蕴含着无尽愤怒和某种……惊惧的精神咆哮！
整个白骨祭坛剧烈震动起来！镶嵌在墙壁上的所有厄眼石光芒乱闪，忽明忽灭！中心那道光柱变得极不稳定，扭曲晃动！
围绕祭坛跪伏的信徒们，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的皮囊，成片成片地软倒下去，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他们的生命和灵魂，在仪式被强行中断的反噬下，瞬间湮灭！
陈渡被一股巨大的、混乱的能量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岩壁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仿佛看到，那巨大的厄眼虚影在扭曲的光柱中疯狂挣扎、变形，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厉啸，轰然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