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贴着防波堤吹过来，带着铁锈和咸腥的气息。林蔚然站在货运卡车车厢里，手指还搭在信号干扰器的开关上。指示灯绿得稳定，她知道这十几秒的静默足够她行动。
她掀开防水布包，把干扰器塞进背包夹层，拉好拉链。头顶吊机轰隆作响，集装箱正被缓缓吊起。她抓住绳索，借力翻身攀上甲板边缘，动作轻得没惊动任何监控探头。
脚踩上甲板那一刻，她从内袋摸出那支旧钢笔。笔身刻着“真相无价”四个字，是父亲生前用过的最后一支。她没多看，直接收进袖口。
港口灯光密集，巨轮成排停靠。她掏出翻盖机，调出加密图层里的坐标标记。画面中，烟囱喷出的烟雾呈“hd”字样，与昨夜视频背景一致。她锁定了目标船——一艘注册地为自由港的货轮，船名模糊不清，但舷侧编号与父亲U盘里的某条记录吻合。
她沿着检修梯下到二层平台，避开巡逻船员，从通风井钻入内部通道。空气闷热，脚步声在金属壁间回荡。她贴墙前行，微型记录仪扫过每一扇门禁标签。
主控舱在三层右舷尽头。门前站着一名值班人员，正低头刷手机。林蔚然退回拐角，从包里取出渔业设备箱的识别卡，贴在门禁感应区。红灯闪了两下，转为绿色。她推门而入，迅速关紧。
舱内灯光微弱，控制台屏幕处于休眠状态。她蹲下身，用记录仪扫描接口形状——圆形插槽，边缘有磨损痕迹。她认出来了，这是二十年前市环保局定制的老式数据端口，如今早已淘汰。
她抽出袖口的钢笔，对准插孔缓缓推进。金属接触的瞬间，屏幕突然亮起，跳出一行手写体字：“欢迎回来，小满。”
密码验证界面弹出，提示输入密钥。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低声说：“父亲走过的路，我不会停下。”
屏幕刷新，滚动出一行新指令：“确认发布权限？需授权人声明。”
她站直身体，整了整胸前口袋里的录音笔，将记者证举到摄像头前。声音平稳：“这份报道，由我完成。所有数据，现在公开。”
话音落下的刹那，全船数十块显示屏同时激活。走廊、餐厅、驾驶室，甚至货舱外墙的电子屏都开始滚动播放文件——排污时间表、资金流向图、受害村民名单，一条接一条地刷过。
警报声响起，红色警示灯旋转闪烁。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喊话，听不清内容。
她没动，手指按在控制台边缘。数据还在传输，进度条走到百分之六十三。
就在这时，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她迅速退到操作台后方，抓起背包准备撤离。门推开一条缝，一个人影闪进来，反手关门，动作干脆利落。
顾明远。
他左臂有擦伤，制服肩线撕裂了一道口子，脸上带着搏斗后的疲惫。他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你来了。”她说。
“他们换了系统权限。”他声音低，“远程锁定航线，不能手动改。”
她指了指屏幕：“数据正在播，但还没传出去。自毁机制随时可能启动。”
顾明远走到控制台另一侧，打开面板，取出警号牌。他摘下左胸的牌子，翻转背面，露出一块微型芯片。他将芯片插入右侧接口。
系统提示音变了。
“检测到国际刑警合作权限，是否同步导航指令？”
“是。”他按下确认。
航迹图立刻刷新。原本指向东南亚补给港的路线被切断，新的箭头生成，笔直指向南海某岛屿——坐标与周慕云最后信号源完全重合。
“能撑多久？”她问。
“四小时。之后他们会强行夺回控制权。”
她点头，转身调出上传界面。进度条跳到百分之八十九。
“还差一点。”她盯着屏幕。
顾明远靠在门边，盯着监控画面：“十分钟内会有第二批人上来。”
“够了。”她说。
数据上传完成的提示弹出。她点击“最终发送”，选择三个境外媒体服务器作为接收端，全部启用离线加密转发。
“发出去了。”
他走过来，站在她旁边。两人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确认回执。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等风。”他说，“风一起，他们就没法轻易靠近。”
她看向窗外。天边已有微光，海面平静，但远处云层压得很低。
她从包里拿出那瓶水，喝了一口。喉咙干涩，水有些温。
“你什么时候上的船？”
“半小时前。从另一侧登的。他们以为你会走正门。”
她笑了笑：“我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
舱外脚步声逼近，比刚才更密集。对讲机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说的是英文，命令清除入侵者。
顾明远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把折叠刀，放在台面上。他又从鞋跟里抽出一根细铁丝，递给林蔚然。
“如果门被破开，你走通风管。我能拖住他们。”
“你不走？”
“我得守住这里，至少再撑二十分钟。否则航线会被改回去。”
她看着他：“我们一起查的案子，我不可能自己走。”
“这不是逃。”他说，“是你必须活着把东西带出去。”
外面的说话声停了。接着是金属撞击门框的声音，有人在测试锁芯。
她没再争，只把钢笔放进胸前口袋，贴近心跳的位置。
门把手开始转动。
顾明远上前一步，挡在她前面。他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间指向凌晨五点十七分。
“还有十八分钟。”他说。
她绕到操作台另一侧，手指悬在紧急广播按钮上方。
门外传来钥匙插入的声音。
她按下按钮。
全船喇叭响起，她的声音通过广播传出：“各位乘客与船员，你们正在见证一场持续二十年的污染罪行。所有证据已公开，请记住这一刻。”
金属门被猛地撞开。
顾明远迎上去，一肘击倒第一个冲进来的人。第二个人举枪，她抄起台面上的记录仪砸过去，正中手腕。
枪掉在地上，滑向角落。
第三个人扑来，顾明远将他绊倒，膝盖压住对方背部。他抬头对她吼：“走！通风管！现在！”
她没动。
第四个人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电击棍。
她忽然弯腰，从靴筒抽出一把短刃，甩手掷出。
刀刃钉入门框，距离那人脖颈不到十厘米。
那人僵住。
她盯着他：“下一个，我会瞄准。”
顾明远喘着气站起来，捡起地上的枪，指向门口四人。
“我们已经发出了所有数据。”他说，“你们阻止不了。”
外面没人再动。
她走到他身边，低声问：“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他说，“但航向不会变了。”
她点点头，望向控制台屏幕。航线红线稳稳延伸向南方海域，像一道划开黑暗的笔迹。
远处海平线上，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