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伸到一半，指尖触到了冰冷的金属。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没有停顿，迅速将一个扁平的供氧装置塞进通风口，紧接着三短两长的敲击声顺着管道传来，节奏清晰。
林蔚然用尽力气把装置拉近嘴边，咬开咬嘴，一股微凉的气流涌入肺部。她深吸一口，视线稍稍清明。头顶的黄雾仍在缓慢沉降，但呼吸不再像之前那样撕裂喉咙。
外面传来连续的金属刮擦声。顾明远正用刀割断通风管外圈的固定带。他动作极稳，每一刀都卡在铆钉连接处，避免引发警报震动。最后一根带子断裂时，他单臂发力，将格栅彻底扯开，露出半人高的缺口。
“抓紧背包。”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压得很低。
林蔚然点头，刚想撑起身体，双腿却一软。她咬牙，拖着清洁车的把手借力站起，踉跄扑向洞口。顾明远探身进来，一把抓住她肩带，猛地往上提。她的膝盖磕在铁框边缘，疼得眼前发黑，但仍被硬生生拽了出去。
落地时她滚了半圈，伏在地上剧烈咳嗽。走廊应急灯忽明忽暗，映出她苍白的脸色。顾明远翻身跃下，落地未稳就伸手去摸门禁面板。他掏出便携干扰器，贴在读卡区，屏幕闪了一下，绿灯转红。
三十秒解锁窗口开启。
他回身扶起林蔚然，将她往通道深处带。可刚走出五步，前方拐角突然响起脚步声。
两人立刻贴墙。黑影出现在转角，全身包裹战术服，面罩遮脸，右手握着战术匕首。那人停了一瞬，随即加速冲来，刀锋直取林蔚然咽喉。
顾明远横身挡在前面，警用匕首斜挑，格住对方手腕。金属相撞发出刺耳声响。第二击紧随而至，劈向脖颈。顾明远侧头避让，顺势反手划出，刀刃擦过对方颈部护层，撕开一道口子。
皮肤暴露的瞬间，他看清了——那不是正常接缝，而是皮肉拼接处留下的细密疤痕，呈波浪状，从耳后延伸至锁骨。这种痕迹他见过一次，在三年前医药案里那个伪装成心理医生的替身身上。
对方似乎察觉身份暴露，攻势骤然变猛。顾明远被迫后退半步，左臂警服被划开一道裂口。他抬腿踹中对方膝盖，趁其身形不稳，甩出钢尺砸向面罩镜片。反光一闪，对方本能偏头，动作迟滞半秒。
就是这半秒。
顾明远欺身而上，匕首抵住对方咽喉，另一只手猛地掀下面罩。
胎记出现在右颊下方，暗红色，形状如倒置的水滴。和周慕云公开露面时身边那位“私人顾问”一模一样。
“又是你。”他声音冷得像冰。
黑衣人嘴角抽动，忽然张嘴咬舌。顾明远反应极快，一拳击中其下颌，牙齿合拢的瞬间没能咬断神经。那人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林蔚然靠在墙边喘息，看着地上的人。“替身……不止一个？”
顾明远没回答。他低头检查警号牌，发现左侧边缘已被匕首刮裂，金属外壳翘起一角。他皱眉，用指腹拨开裂口，里面竟弹出一小卷胶片，藏在夹层中。
他愣住。
这是老式警方内部存档规格，只有特定案件才会配发微型记录胶卷。他父亲殉职前最后经手的案子，正是环保污染调查。
林蔚然慢慢挪过来，靠着墙蹲下。“能看吗？”
顾明远取出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七。他打开前置摄像头，调至最大亮度，又撕下一张锡纸贴在闪光灯前，勉强模拟出紫外线补光效果。他将胶卷展开一段，举到光源前，投影在对面舱壁上。
画面浮现。
夜晚，排污渠边，泥泞地面。两个男人背对镜头弯腰采样，一人穿着旧款警服，胸前警号牌清晰可见；另一人背着帆布包，包上印着“江城日报”四个字。他们身旁放着相机三脚架，正在拍摄污水样本瓶。
林蔚然呼吸一滞。
那个背包——她认得。是父亲失踪那天穿出门的那一个。她曾在母亲抽屉里的照片上看过无数次。
画面继续滚动。下一帧，两人站起身，警服男子转身看向镜头方向，手里举着一瓶采集液。他的脸模糊了些，但轮廓分明，正是顾明远的父亲。
再下一帧，记者男子摘下帽子擦汗，抬头望向远处烟囱群。月光照在他脸上，眼角有道浅疤，鼻梁微歪——那是当年矿难逃生留下的伤痕。
林蔚然的手一点点攥紧。她盯着墙上投影，嘴唇微微发抖，却没有说话。
顾明远缓缓收起胶卷，重新塞回警号牌夹层。金属壳已经碎裂，无法复原。他握紧牌子，掌心感受到残缺边缘的锐利。
“他们一起查的。”他说，“二十年前就开始了。”
林蔚然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昏迷的黑衣人脸上。“所以周慕云知道所有事。他知道我爸是谁，也知道你爸是谁。他不是临时起意灭口……他是早就准备好了替身系统，等着换人、清场。”
顾明远点头。“不只是清除证人。他在重建整个链条。谁的位置空出来，谁的记忆需要抹除，都有预案。”
他站起身，看了眼手表。距离货轮离港还有八十七分钟。
“主控室在上层甲板西侧，三层楼高。电梯停运，只能走维修梯。”他顿了顿，“你现在状态不行。”
“我能走。”她扶着墙站起来，腿还在抖，但站住了。“证据在我身上。只要我还清醒，就不会停下。”
顾明远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从战术腰带上解下一个信号发射器，塞进她口袋。“靠近主控台时按下它。我会同步接入港口调度频段，争取外部支援。”
她点头，把发射器按进内衣夹层，紧挨着牛皮纸袋。
顾明远弯腰搜查黑衣人，从其战术背心里翻出一张权限卡，编号为hd-SEc-01。他又在其靴筒内摸到一支注射笔，标签已被撕去。
“不是普通守卫。”他说，“这是专门训练过的清除单位。”
林蔚然盯着那支针剂。“如果是毒药，刚才他就用了。”
“也许不是用来杀人的。”顾明远把它收进证物袋，“更像是控制用的。”
他把权限卡插进读卡器，门禁发出短促提示音，红灯转绿。走廊尽头的防火门自动开启，露出一段向上延伸的铁梯。
风从上方灌下来，带着机油与海盐混合的气息。
顾明远先一步踏上阶梯，回头看了她一眼。“跟紧我。”
林蔚然迈出第一步，脚底打滑了一下，但她很快稳住重心。她一只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始终按在胸口，确保密封袋没有移位。
铁梯发出轻微震颤。每上升一层，灯光就越暗一分。第三段楼梯中途，顾明远忽然抬手示意停止。
前方平台站着一个人影，身穿白色实验服，手里拿着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