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凛纱的话音刚落,帐内便陷入短暂的沉寂。她指尖捻着衣角,正琢磨着如何先向陈敬安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又能顺理成章让阿依奶奶见到人,帐帘忽然被人从外“哗啦”一声掀开,一股裹挟着雪粒的冷风卷着彻骨寒气涌了进来,帐内悬挂的油灯猛地晃了晃,光影在帐壁上乱跳。
“主人!”燕烈川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难掩的急切,大步跨进帐内,语气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周砚参军带着粮草到了!足足装了十辆粮车,此刻正停在西角粮囤外,将士们已经围过去瞧了,我们要现在就分发下去吗?”
狄凛纱猛地抬头,先前因粮草告急而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压在心头多日的沉重如冰雪消融般一扫而空。她快步上前扶起燕烈川,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臂,又立刻收回,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轻快:“太好了!阿川,你立刻去办!”她指尖点了点帐外纷飞的雪幕,语气果断又带着细致:“先按每日定额给各营将士分足三日的粮草,让大家先吃顿热饭缓一缓;再留三成存进主粮囤封好,用作应急储备;分发时务必让各营队正亲自清点签字,粮车过秤、粮袋拆封都要两人监督,绝不能出纰漏。”
“是!”燕烈川用力拱手应下,转身时玄色劲装扫过地面融化的雪水,带起一串细碎的水花,脚步轻快地掀帘而去。帐外很快传来他清亮的调度声:“一队去粮囤开仓,二队点数装车,三队跟着各营队正送粮!”那吆喝声混着风雪的呼啸,竟奇异地透出几分暖意,连帐内的油灯都似稳当了些。
阿依奶奶捧着暖炉的手微微一松,先前因担忧而紧绷的嘴角终于弯起,浑浊的眼睛里漫开笑意,枯瘦的手指轻轻拍了拍暖炉:“这下可算好了,将士们不用再啃冻硬的干粮,能喝上热粥了。”
正说话间,帐外传来一道温和却带着力度的声音,隔着风雪仍清晰可闻:“狄首领,在下周砚,可否入帐一叙?”狄凛纱与阿依奶奶疑惑地对视一眼——按说粮草刚到,周砚该先忙着交接,怎会突然来见她?她缓声应道:“进来吧。”
周砚闻声掀帘而入,身上的劲装沾着雪渍,却依旧整理得齐整,他进门便拱手抱拳:“狄首领,今日事出仓促,我先送来了够北疆吃半月的粮草,装了整整十车。剩下的部分,将军说后续会分批送来,绝不让将士们断粮,还请首领放心。”
狄凛纱微微点头,指尖叩了叩桌沿,语气带着几分探询:“周参军有心了。只是我听闻朝廷调拨的是一个月的粮草,怎么?你们将军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她话锋一转,又放缓了语气:“不过我自然相信你们将军的为人,只要在这半月后,能按时把剩余粮草送到,便无大碍。”
周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很快又恢复如常,拱手道:“多谢狄首领体谅,将军确实是被琐事绊住了手脚,后续定会尽快送粮。在下还要去粮囤监督交接,就先告退了。”说罢便躬身退了出去,帐帘落下时,又带进一阵冷风。
与此相反,此时赵烈的营帐内,气氛却如冰窖般凝滞。钟离御庭掀帘而入时,帐外两名侍卫下意识伸手阻拦,却被他眼底翻涌的寒意扫过,竟都僵在原地,没一个人敢上前。他径直走到案前,将腰间佩剑“哐啷”一声重重拍在案上,剑刃擦过光滑的案面,划出一道刺耳的金属刮擦声,火星溅起,落在铺着的锦缎上。
“赵烈,你好大的胆子!”钟离御庭的声音像淬了冰一样,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目光死死盯着坐在主位上的赵烈,“陛下圣旨明明白白写着,让你调拨够一个月所用的粮草,如今我营中却没有一点粮草!你这是想抗旨不遵吗?”
赵烈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手指捏着杯沿,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慢悠悠道:“钟离将军,别急啊。您仔细看看,圣旨上写的是‘给北疆能够吃一个月的粮草’——我可是已经把足额粮草给了北疆,可不就是‘让北疆能吃一个月’?”
他放下茶盏,杯底在案上磕出一声轻响,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挑衅:“这圣旨里,可没明说要分给你钟离将军的兵马,更没说要按营均分。我按旨行事,将粮草拨给了北疆,怎么就成抗旨了?”他挥了挥手,指尖划过圣旨上的玉玺印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送客冷淡:“将军若是来兴师问罪,怕是找错地方了。我这儿还忙着清点粮册,核对出库数目,就不陪将军了,请回吧。”
钟离御庭死死盯着圣旨上的字句,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凸起几分——赵烈竟钻了圣旨的空子!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军队已经没有粮草了,却只给了北疆一个月粮草,明摆着是要给他难堪,甚至想断他的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