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钟，筒子楼宿舍外的树荫，上次那个地方。”
贺骏山说完，眉眼淡淡点了下头，就带着贺小军先走了。
周黎晓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他说的‘上次那个地方’是哪儿。
就是那晚，他给她送离婚证的那个地方？
看着逐渐远去的父子俩的背影，她忍不住眉心微蹙，心头那股古怪感再次涌现。
贺团长的态度，好像不太一样了。
至于到底哪里不太一样.....
*
原本就是晚餐时间。
周黎晓回食堂后，把自己饭盒里剩下的饭吃完。
又等晚餐时间结束，后厨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才跟其他人一起离开。
她每天回宿舍都很晚，到筒子楼附近时约莫得八点多了。
远远地，下意识朝那盏黑漆漆的路灯看了眼，也没看到有人影。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等前前后后确定没有一个人了，才磨磨蹭蹭靠近那盏路灯。
路灯是坏的，一直没人修，旁边就是粗壮树干。
树下铺了灰扑扑的砖路，斜后方两米左右靠墙边，是一排两人高的柏树。
周黎晓立在路灯下，目光流转左右张望了眼，没看到任何人影。
看来自己晚过了约定时间，贺骏山要么是没来，要么是已经走了。
念头刚掠过，斜刺里响起一道沉厚嗓音：
“在这儿。”
周黎晓吓一抖，转过身，见贺骏山立在路中央。
她不由自主又左右打量了眼，脚往树荫深处挪，声量也压的很低。
“贺团长，你别站那儿！会被人看见！”
跟陈鸣那遭谈资都还没过去，她可不想被人看到和男人‘幽会’，再出一次风头。
贺骏山盯着她看，顿了几秒，抬脚朝她走过来。
两人间距离拉近。
他主动迈上青砖台阶，走进靠墙的一排柏树下，才沉声开口。
“有关先前你说要回村参加婚礼那件事，我想过了，不太合适。”
周黎晓听他公事公办的语气，一脑袋的问号，见他还在说，也礼貌地没有出声打断。
“...事实就是事实，你已经跟杨志刚离婚，她们家的事跟你再没有关系。”
“何况，如果男方家因为杨志刚犯的错，就选择悔婚不娶他妹妹，是不是代表这家人品性也不怎么样？而且你去了，算不算是帮着杨家骗婚？”
“这么分析，怎么都不对，我建议不掺和的好。”
周黎晓眼睫眨巴眨巴，见他没再继续说，才迟疑问道。
“...说完了？”
两个一个站树坑地下，一个站墙边柏树之间，中间隔着两步的距离。
贺骏山嗯了声。
周黎晓看不清他脸上什么表情。
她抿唇，“贺团长就为这件事，约我这么晚见面？”
贺骏山呼吸微屏，垂在身侧的手虚握。
“还有件事。先说完这件事，你怎么看？还去么？”
周黎晓沉默，摇头，“还没想好。”
贺骏山默了一瞬，下颚微点。
“那就等你想好再说...”
“贺团长。”
“嗯。”
“你不觉得...”周黎晓神情微妙的，斟酌措辞，“这件事，不是你应该过问的？”
这么说，应该听起来会比‘你问太多了’，或者‘你管太多了’语气都要温和一点。
气氛瞬息缄默。
周黎晓等了等，没听见贺骏山开口，连忙又轻声解释：
“我没别的意思，我知道，贺团长是出于好心才帮我分析这件事，您的好意我心领，也会认真考虑的。”
这么说，应该能缓解他的尴尬吧？
果然，这次贺骏山开口了。
“嗯，刚刚是我弄错了顺序。我重新说。”
“？？”周黎晓懵。
“周同志，我很欣赏你，小军也很喜欢你，最近发生了一些事，也让我明白你是个很好的女人。”贺骏山徐声低语。
“我在想，如果可以的话，你什么时候打算再婚，我能不能先占个备选第一位？”
“啊...？”
周黎晓猫眼瞠圆，脑子里像是强行被人塞进一团浆糊。
贺骏山看着她呆愣错愕的神情，喉结轻滚，站姿笔直字正腔圆说道。
“我跟陈鸣不同，也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周同志就一定会考虑我，就算你仔细考虑过，最后拒绝我，我也接受这个结果。”
“那我先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
“我叫贺骏山，今年二十五，首都人，独子，父母都在首都军区，未婚，但有一个儿子。”说到这儿停了下。
他咽了下喉，接着道：“身体健康，不抽烟，不赌钱，偶尔喝酒，无其他不良嗜好。”
“...至于其他的，如果周同志愿意考虑，或是答应跟我交往试试，我会再慢慢跟你详细交代清楚。周同志，你怎么看？”
周黎晓嘴巴微微张开，好半天没出声，脑子才慢慢恢复转动。
“咳...”
她想说什么，却冷不丁先被夜风吹得呛咳一声，“贺，贺团长...”
贺骏山站在阴影下一动不动，黑眸幽暗望着她的方向。
周黎晓紧张到嗓音发颤，“我，我没想过再婚，抱歉。”
话说出来，脑瓜子里还是嗡嗡的。
最近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个接一个跑来跟她表白？
是她在村子里，民风太闭塞了？
外面的离婚女、寡妇，都这么抢手了吗？
“我明白。”
贺骏山既没恼也没翻脸，还挺心平气和善解人意。
“这么突然跟你说这些，你一定也需要时间考虑，发生这么多事，换谁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开始。”
“我只是来告诉你我有这个打算，不是逼你表态或是什么...”
他眼帘垂敛，也想不出更合适的措辞，最后双脚并拢，朝周黎晓站了个军姿。
“今天打扰了周同志，希望你有时间后，一定好好考虑，等你参加完明年的高考，到时候我再来要一个答案。”
说完微微点头，“就这样，我先走了。”
周黎晓木木立在原地，直到人从身边擦肩而过，带起一股气息别样的夜风。
她说不出那股味道有什么特别，只是很好闻，且安心。
“周同志。”
本来要走的人，突然又从身后唤了声。
“啊？”
周黎晓条件反射性侧身，眼睛溜圆乌亮，呆呆看着立在路灯下的高大人影。
贺骏山抬手，指了下不远处的筒子楼门洞。
“...顺路，我送你？”
周黎晓不应声。
他眸光微深，平静解释，“这么晚你一个人杵在这儿发愣，不合适，也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