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甲兵脚下已经倒下了三名明军士兵,有长枪手也有火铳手,其中一人的肠子都流了出来。
谷满仓见状,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见对方越逼越近,吼叫着壮着胆子抡起小锤就砸过去!
咚!
砸中了对方的肩甲,那白甲兵却只是身子晃了晃,闷哼一声并无大碍。
谷满仓又胡乱数锤连下,白甲兵举臂甲格挡,银臂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白甲兵迎着痛处和闷哼,咆哮一声,手中的顺刀带着恶风劈砍过来!
谷满仓连滚带爬地躲闪,刀锋几次擦着他的身体砍在地上,溅起地上泥土和碎石。
谷满仓此刻吓得肝胆欲裂,最后的勇气彻底消失,只有一个念头,跑!
他再也不顾其他,扭头转身就往身后没有敌人的方向逃,没跑两步,却被脚下什么东西猛地绊倒,摔了个嘴啃泥。
“谷满仓!你个孬种!”
一声熟悉的,带着藐视愤怒的骂声在他耳边炸响。
谷满仓惊慌抬头,看见绊倒他的竟是同街的街坊左涛,此刻左涛胳膊上也挨了一刀,鲜血直流。
对方却忍着痛,红着眼睛死死瞪着他:“睁开你的狗眼睛看看!镇抚队就在后边!你想被砍头吗?别丢咱们西大街的脸!废物!”
谷满仓闻言猛地抬头,果然看到阵线后方,数十名头戴红白樱、手持腰刀的督战镇抚宪兵一线排开,正如同冰冷的杀神,已经接连砍翻了好几个试图向后溃逃的士兵,手上也提着数个逃兵首级,还在沥沥滴血。
谷满仓从头到脚感到彻骨的寒意。
左涛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没受伤的手奋力将谷满仓从地上拽起:“拿起你吃饭玩意!跟狗日的鞑子拼了!别的不说,高低给你娘留点抚恤银养老吧!”
退路已绝,谷满仓先是呆了几秒钟,随即“啊!!”地嘶哑吼了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弯腰捡起他那柄沾满血的金瓜小锤,颤抖着就转过身冲了回去。
他双目血红,转过头就瞧见刚才那个追杀他的白甲兵,对方此时正与另一个没了长枪的同袍扭打在一起。
两人都倒在地上,那长枪兵死死压在白甲兵身上,一只手握着短柄锤胡乱地砸着对方的胸甲,发出咚咚的闷响。
白甲兵则仗着力大、甲厚,试图挣脱束缚,另一只手的短刀不断向明军士兵的肋下捅去,鲜血已经染红了二人的战袄。
“操你娘的鞑子!”
谷满仓大吼一声,也顾不得害怕了,冲上去就抡起小锤砸向白甲兵的头盔,当啷一声,火星四溅,那白甲兵吃痛,猛地一甩头,暴怒之下,竟凭借蛮力一下子将压在他身上的明军士兵掀开些许!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空隙,他手中的短柄斧狠狠劈下!
咔嚓!
一声骨裂声响起,那明军士兵的脖颈处爆出一团血花,挣扎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神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白甲兵嚎叫着着推开瘫软的尸体,沾满鲜血的斧头再次扬起,嗜血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的谷满仓。
谷满仓看着那滴着血的斧刃和对方狰狞的面孔,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举起小锤格挡!
斧刃带着劲风迎头落下,谷满仓小锤难以招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砰砰!
一阵异常密集、爆豆般的火铳射击声,突然从谷满仓身后的方向响起,这声音不像之前战列线齐射那般整齐划一,更加急促混乱。
正准备劈死谷满仓的白甲兵,身体猛地一震。
他坚固的白色札甲胸口位置,瞬间出现了几个明显的凹痕和破口,一股鲜血从中渗出。
白甲兵脸上的狞笑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着向后倒退几步,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仰面摔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谷满仓大口喘息,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
只见大队穿着布面甲、手持各式鸟铳、弩箭及弓箭的散兵,他们已经加入了战场。
这些人并不结成密集阵线,而是以松散的队形,利用一切可用的掩体,或是跪地,或是站立,朝着汹涌而来的清军人群疯狂地倾泻着火力。
虽然火铳密度不如战列线,但胜在准头高,铳声、箭矢破空声连成一片,一定程度上阻滞了清军后续部队的冲击势头!
那些散兵在军官的号令下,射完一轮就没有再装填,而是从腰间囊中,掏出了一个个灰蒙蒙的、拳头大小的陶罐。
“投!”一声令下!
一百多散兵快速助跑投掷,霎那间,头上灰瓶投掷物如雨点落下,砸落清军最密集的地方人潮之中。
那些灰瓶划着弧线,如同冰雹般砸落在清军进攻的人群之中!
噼里啪啦陶罐破碎声此起彼伏。
大股大股灰白色的粉末如浓雾般瞬间腾起,弥漫在清军左翼人潮中,白茫茫一片,烟尘迅速蔓延开来。
生石灰遇空气中和人体汗湿、血迹中的水分,立刻发生反应,产生灼人的热量和刺鼻的气味。
散兵司接连投了三轮,数百个灰瓶砸落清兵人潮中,明军左翼阵前升起了一道灰白色的烟墙!
“啊!眼睛!”
“咳咳咳!!”
清军人潮中顿时爆发出成片的惨嚎和惊叫!
冲在最前面的清军士卒首当其冲,石灰粉无情地钻入他们头盔的缝隙、灼伤他们的眼睛。
或被吸入鼻腔和口腔,更是引起剧烈的咳嗽和呼吸困难,胸口如同火烧般疼痛难忍,清军原本凶猛的攻势为之一滞。
视线被严重阻碍,士兵们痛苦地揉着眼睛,咳嗽着,阵型变得混乱不堪。后续跟进的部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石灰烟雾阻挡,不敢贸然前冲。
明军左翼一直承受的巨大压力,随着这片石灰烟雾的弥漫,终于为之一卸,虽然前方的白刃战仍在继续,但清军那连绵不绝、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势头,终于被这武器暂时压制。
谷满仓和其他幸存的前排明军,趁机喘了口气,慌忙地重新组成队形,整理几近崩溃的阵线。
仍然有悍不畏死的清兵冲过生石灰烟雾,继续冲杀,但沾石灰者皆无法避免。
散兵将身上灰瓶投掷一空,随即立刻拿起手中火铳弓弩装填,专射清军中似头目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