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石阶上的血尚未凝固,顺着那道逆向刻痕缓缓滑落,在灰白石面上拖出细长的暗红线条。我立于中央,权杖仍插在地心凹槽之中,掌心残留的震颤已微不可察,却如根刺埋在骨缝里,不肯退去。初火结晶静伏王冠之内,裂痕未扩,亦未合,仿佛一场终结之后,连时间都学会了停顿。
我拔出权杖,金属与石芯分离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某种契约的断裂。四周无人言语,只有风穿过裂谷,卷起焦灰,在空中划出短暂的轨迹。**亚尔特留斯依旧跪在祭坛边缘,双掌紧紧攥着钥石残片,血不断从指缝间渗出,在钥石上晕染开来。**哈维尔正指挥士兵将最后一具尸体抬离,脚步沉稳,目光扫过地面残页与断裂符文,未作停留。
我抬眼望向灰白天际,云层低垂,不见日影。开口时声音不高,却穿透寂静:“火未熄,然战已止。”
哈维尔闻声上前,披风边缘沾着祭坛的灰烬。我将令符递出,他双手接过,指尖无意擦过权杖底部——那里有一道新添的焦痕,深褐色,边缘不规则,像是被无形之火舔舐过。他神色微动,未言,只将令符收入内袋。
“即刻启程赴小隆德。”我说,“抚民、安魂、清墟,三事并行。不可拖延。”
他点头,转身离去。脚步未远,我仍能看见他右手按在盾牌边缘,指节微紧。那道焦痕,他看见了。我也看见了。它不该存在。权杖是初火锻造之物,不惧凡火,亦不染邪息。可它烧了。在那一瞬,当古龙之力崩解时,它烧了。
我未说。
裂谷出口处,边军正解甲归营。一名老兵将染血的静火箭投入火堆,火焰腾起,映出他脸上交错的伤疤。威尔斯立于阵列之后,未动。他看着那支箭在火中扭曲、断裂,忽然开口:“火熄了,心也该冷了?”
无人应答。
他俯身,从灰烬中拾起一支未燃的箭,握于掌中。箭头完好,静火帷残片仍附着其上,泛着微弱银光。他凝视片刻,转身向主营行去。
主营帐内,灯火昏黄。他入帐时脚步沉稳,短剑未出鞘,只将那支箭置于案上。
“小隆德非边城,乃乱源之巢。”他说,“今叛首虽诛,然地脉曾动,人心未固。若不筑墙设哨,恐异日再燃。”
我注视他。他的眼神清明,无惧亦无谄,唯有深思后的决断。帐外风声渐起,吹动帘角,火光在他脸上投下短暂的阴影。
良久,我点头:“准。由你督造,三月内成。”
他躬身,退下。帐帘落下,火光复归平静。
我未唤他回。那一眼,我已看清——他离帐时,右手曾轻抚剑柄,指尖摩挲一处新添的划痕。那是骨杖碎片所留,细而深,横于护手之下。他低头时,唇微启,似有低语,但我未听清。风太急,火太暗。
**亚尔特留斯起身,面向残墟伫立。这时,一名技官悄悄上前,将仅有‘南崖’二字的焦脆残页递给他,他接过残页,将其置于怀中钥石之上,低语道:‘火能焚物,不能焚因。’**他召来三名密探,皆未参与总攻,面目陌生,衣着朴素。
“伪装流民,潜入小隆德废墟。”他下令,“查失踪者名录,问旧祠守人,寻南崖关联。”
三人领命,无声退去。
亚尔特留斯未动。他低头看着残页一角,那里有一道模糊符文,形似断裂锁链,边缘扭曲,似被外力强行撕开。他以指尖抹过,血迹沾上符文,刹那间,那纹路竟泛起一丝幽蓝微光,转瞬即灭。
他瞳孔微缩,未语。
**我望向祭坛方向,亚尔特留斯那挺直的身影在灰烬中透着孤寂,我心中疑惑,他究竟知道些什么,还是这只是残留能量带来的错觉?**但那符文——断裂锁链——并非初火体系所用,亦非古龙常见印记。它属于某种被掩埋的东西,某种不该再出现的东西。
我下令焚毁所有符文石板,残片沉入地渊。技官营彻查能量残留,不得外泄一丝。命令已下,执行有序。可我知道,有些东西烧不毁。比如记忆,比如野心,比如那道刻在石阶上的逆向纹路。
哈维尔已启程。他带走了三十名卫兵、五车粮秣、三箱初火残灰,用于净化废墟中的邪息。他临行前未再看权杖焦痕,但我知他记下了。他是我最忠诚的护卫,也是最沉默的见证者。他不会问,但会查。
威尔斯已开始调派工匠,测量小隆德城墙基址。他命人绘制防御图,增设了望塔三座,哨岗七处,地下暗渠将重新疏通,以防敌军潜入。他做事缜密,滴水不漏。可正因如此,我才更需警惕。一个边陲贵族,何以对小隆德如此熟悉?他对“南崖旧祠”的关注,早于残卷发现之前。
亚尔特留斯的调查已启动。三名密探将混入流民群,查访旧祠守人。那守人年迈,据传曾侍奉古庙,知晓地脉流向。若他尚在,或许能解开符文之谜。
我步入主营,下令清点火种存量。静火帷仅余两成,技官营燃料告罄。一名技官呈上残缺钥石,表面刻有断裂鹰首纹——与南崖旧祠石碑印记一致。我凝视片刻,将其封入铁匣,命人送入禁库。
夜幕降临,营地灯火渐稀。我立于帐外,望向小隆德方向。那里曾是叛乱中心,如今只剩断壁残垣。风中似有低语,却又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