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夜色最浓。江城火车站候车大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浸入骨髓的冷清。稀拉旅客歪倒硬塑座椅打盹，脸上写满奔波倦怠。空气混杂廉价泡面调味粉味、汗液酸馊味和无处可去的茫然气息。
大厅最偏僻昏暗角落，张丽一家三口如被追赶到穷途末路的老鼠，紧紧蜷缩冰冷塑料长椅上。
张富贵腰佝偻着，脏兮兮鸭舌帽压得极低，浑浊眼睛像受惊兔子不停快速左右扫视。身上旧夹克沾满油污，与现代化车站格格不入。
李翠花用褪色花丝巾将头脸包裹严实，只露一双因长期怨愤刻满皱纹的眼睛。双手死死攥着鼓鼓囊囊劣质广告编织袋，嘴里用只有自家人能听到的音量不停恶毒低声咒骂。
被他们夹在中间的张丽像被抽走灵魂的空壳。穿着起球旧羽绒服，曾经精心打理头发油腻贴额前。脸上苍白麻木，一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空洞如枯井，呆呆望着脚下开裂旧皮鞋鞋尖。网上那些将她扒得底朝天的“拜金女揭秘帖”、亲戚朋友绝交斥责电话、家门口深夜被泼刺眼红漆、突然飞进来砸碎玻璃窗的砖头……还有那些如闻到血腥味鲨鱼般蜂拥而至无孔不入的债主！
她父亲张富贵躲藏多年高利贷这次被一股神秘力量全部翻出，天天堵破旧出租屋门口用最污秽语言叫骂，扬言再不还钱就卸掉他一条腿！这生活了二十多年城市在一夜之间变得陌生充满恶意，如张开巨口炼狱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
他们已彻底待不下去。像过街老鼠真正意义上人人喊打。每一次出门都感觉有无形指指点点和鄙夷目光落在背上，灼烧早已千疮百孔自尊。
“死丫头！扫把星！都是你！全都是因为你！”李翠花突然猛伸出手用留长指甲手指狠狠掐在张丽裸露小臂上，声音从牙缝挤出带刻骨怨毒迁怒，“要不是你当初鬼迷心窍非要去招惹那个姓陈的丧门星！我们至于像现在这样比狗还不如地逃命吗？！”
手臂传来尖锐疼痛让张丽身体猛一哆嗦，但她没吭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疼痛？比起这些天经历毁灭性打击和尊严尽失，肉体这点疼痛早已麻木。她只缓缓抬起头空洞眼神扫过母亲那张因怨恨扭曲的脸，然后又茫然垂下。
“行了！嚎什么嚎！还嫌不够丢人吗？！”张富贵烦躁低吼一声紧张地再瞥一眼手机屏幕上跳动时间，“车快进站了！都给我打起精神！等到了地方找个偏远小厂换个名字总……总能重新开始！”声音带一丝自己都不相信虚张声势。
“重新开始？你说得倒轻巧！”李翠花哭丧着脸声音带哭腔，“钱呢？！家里最后那点积蓄全拿来买这三张站票了！到了那个听都没听过破县城投靠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穷亲戚拿什么重新开始？喝西北风吗？！”
一家三口瞬间陷入更深绝望沉默。他们买的是最便宜速度最慢绿皮车站票，目的地是地图上都难找偏远小县城，去投靠一个十几年没联系据说日子也紧巴巴远房表舅。前路一片灰暗看不到任何光亮。
然而就连这最后一丝卑微逃亡希望也即将被无情掐灭。
砰！哗啦——！
候车厅入口处一阵嘈杂混乱脚步声伴随骂骂咧咧污言秽语由远及近粗暴打破凌晨宁静！
“妈的！搜！给老子仔细搜！肯定躲在这儿！”
“那边角落！看！那三个缩头乌龟一样的是不是他们？！”
“操！还真敢跑？！”
七八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穿紧身黑t恤露狰狞纹身壮汉如凶神恶煞冲进候车室。为首剃锃亮光头脖子上挂手指粗金链子壮汉一脸戾气，正是张富贵最大债主人称“虎哥”的放贷人！他那双三角眼像探照灯扫过大厅，瞬间如锁定猎物般死死盯住缩在角落恨不得隐形一家三口！
“张富贵！你他妈挺能躲啊！欠老子的一百三十万连本带利想就这么赖掉？！做梦！”虎哥声如洪钟带手下呼啦一下围上来，瞬间将张丽一家三口堵死墙角。
巨大动静立刻吸引候车室所有旅客注意，好奇怜悯幸灾乐祸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张富贵脸“唰”一下惨白如纸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虎……虎哥！饶命！再……再宽限几天！我……我砸锅卖铁也一定还！一定还！”
“还你妈了个逼！”虎哥二话不说抡起蒲扇般巴掌带风声狠狠扇在张富贵脸上！
啪！
清脆响亮耳光响彻候车室！张富贵被打得原地转圈眼冒金星踉跄几步后“噗通”栽倒在地嘴角立刻渗出血丝半边脸迅速肿起。
“啊——！打人啦！救命啊！”李翠花发出杀猪般尖叫下意识扑上去想护住丈夫。
“滚开！老虔婆！”虎哥小弟粗暴将她推开李翠花重心不稳一屁股摔地上开始拍地面嚎啕大哭起来。
“没钱？”虎哥狞笑一声眼神轻蔑一脚踢开张丽家寒酸编织袋抓住袋底猛一抖！
哗啦啦——！
几件褪色起球旧衣服一床打补丁破棉被几个干瘪发硬馒头还有半包吃剩榨菜……全部滚落地沾染灰尘。极致寒酸与狼狈赤裸裸暴露众目睽睽之下。
“哈哈哈！就这？穷成这逼样了还敢欠虎哥的钱不还？”
“一家子什么玩意儿！真是活该！”
“赶紧拍下来发网上！标题就叫‘欠债老赖火车站现形记’！”
虎哥小弟们围着那堆破烂家当发出刺耳哄笑，周围旅客也纷纷指指点点有人露鄙夷有人偷偷举手机拍摄脸上带看热闹不嫌事大兴奋。
张丽呆呆站在原地看地上痛苦呻吟脸肿像猪头父亲，看地上撒泼打滚鼻涕眼泪糊一脸母亲，再看散落一地象征他们彻底破产尊严扫地寒酸物品……最后一丝支撑着她东西轰然崩塌。她死死咬早已没血色下唇直到口中弥漫开浓郁血腥味也浑然不觉。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因为当初在同学会上为那点可笑虚荣心当众羞辱那个她曾经根本看不起穷小子陈凡？
就因为她贪图赵飞扬许诺那点好处成了逼迫王浩间接得罪陈凡帮凶？
无尽悔恨如毒虫啃噬心脏。她后悔了！真后悔了！如果时光倒流她绝不会再去招惹那个看似平凡实则是她无法想象存在男人！
可一切都晚了！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吃！
虎哥似乎觉得羞辱得不够尽兴他指着瘫软在地张富贵和哭嚎李翠花又指向呆若木鸡张丽对越聚越多围观人群用最大音量嚷嚷生怕别人听不见：
“大家都来看看！都来评评理！这一家子！老的叫张富贵是个欠钱不还躲债多年老赖！这老娘们李翠花也不是好东西专门碰瓷讹人！还有这个小的叫张丽！看着人模狗样其实就是个专门骗男人钱拜金女！在网上都被人扒烂了！一家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烂到流脓货色！还想跑？今天不把欠老子钱连本带利吐出来谁他妈也别想走！”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张丽惨白脸上。她感觉无数道目光像烧红钢针密密麻麻扎身上每一道目光都充满鄙夷嘲讽幸灾乐祸。社会性死亡？不这已是公开彻底残忍处刑！是她亲手将自己和生养自己父母推进这万劫不复人间炼狱！
*
几乎同一时间江城某区拘留所一间弥漫消毒水和陈年污垢混合气味监室内。
王浩蜷缩冰冷水泥板铺最阴暗角落身上穿统一橙色马甲更显形销骨立。头发蓬乱如草脸上脏污不堪眼神涣散呆滞没任何神采只直勾勾盯对面斑驳墙壁嘴唇不停嚅动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破碎音节：
“盒子……红色的……蜈蚣……活了……爬出来了……吃人了……都吃了……爸……公司……房子……都没了……吃光了……嘿嘿……吃光了……”
同监室几个嫌疑犯都嫌他浑身恶臭疯疯癫癫远远躲他仿佛他是不洁之物。
这时监室铁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一个新被关进来留寸头眼神闪烁小混混被管教推进来。小混混一进来就迫不及待想找点存在感瞥一眼角落里王浩压低声音却确保监室人都能听到带几分炫耀语气对靠他最近人说：
“嘿哥们儿你们没看见！刚才外面火车站那叫一个精彩！就之前那个挺有名挺骚拜金女叫张丽记得不？还有她那一对极品爹妈想半夜跑路结果在候车室被她爸债主堵个正着！好家伙那叫一个惨！她爸被揍得鼻青脸肿像条死狗趴地上！她妈哭天抢地像个疯婆子！东西被扔一地比乞丐还寒酸！啧啧那场面简直了……现在估计全网都是视频了！”
“张丽……”角落里王浩那空洞浑浊眼睛在听到这名字时极其轻微动一下。这名字像根生锈针刺入他混乱不堪记忆深处。
张丽……那个他曾经奉若女神为讨好她甚至不惜去羞辱陈凡虚荣女人……
那个间接导致他得罪那个如魔神般存在女人……
现在……她也完了？家破人亡？沦落街头？像他一样成人人喊打过街老鼠？
“哈……哈哈……哈哈哈……”一股极其复杂难以言喻情绪夹杂一种扭曲快意兔死狐悲凄凉以及对那名字主人无边深入骨髓恐惧猛冲上王浩心头！这情绪如失控洪水瞬间冲垮他本就脆弱不堪神经和生理极限！
他猛张大嘴巴像离水鱼拼命想呼吸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令人毛骨悚然破风声！脸色几秒钟内从苍白变骇人酱紫色一双眼睛惊恐凸出！双手如鸡爪死死抠住自己左胸心脏位置仿佛想把那只无形中攥紧心脏巨手掰开！
“呃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痛苦哀嚎身体剧烈痉挛从冰冷板铺上重重滚落地发出“砰”闷响。
“喂！你怎么了？！”
“操！抽风了？”
“快！快叫管教！出事了！这疯子不行了！”
监室里顿时一阵骚乱。
等值班管教和驻所医生急匆匆赶到打开监室门时王浩已蜷缩地上身体偶尔无意识抽搐一下瞳孔彻底散大失去所有生命体征。
医生蹲下快速检查翻翻他眼皮探探颈动脉最终无奈摇头：“急性大面积心肌梗死。没救了。”
曾经开保时捷在水晶宫一掷千金嚣张不可一世王家大少最终在这间充斥绝望污秽拘留所冰冷水泥地上以一种极其卑微凄惨且无人关心方式结束自己短暂可笑一生。至死他那双未能瞑目眼睛里残留着依旧是那个名为陈凡男人所带来的烙印在灵魂深处极致恐惧。
*
鼎尚会所顶楼。
巨大环形落地窗外东方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晨曦微露为这座饱经一夜资本厮杀与人挣扎城市涂抹上一层淡金光边。城市正缓慢苏醒仿佛昨夜种种残酷都与它无关。
陈凡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静静俯瞰脚下这片由钢铁丛林构成繁华之地。目光平静深邃仿佛能穿透层层迷雾看到这座城市最细微脉搏跳动。
唐万年躬身垂手恭敬站他身后三步远位置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他刚低声汇报完刚通过特殊渠道收到两条最新消息：“大人张丽一家在火车站被债主当众堵截受尽羞辱现已趁混乱侥幸脱身但行踪完全在我们掌控之中。另一条消息王浩于半小时前在xx区拘留所内因突发急性心肌梗死确认死亡。”
陈凡脸上没任何波澜仿佛听到只是关于两只无关紧要蝼蚁最终结局。毁灭与否生或者死对他而言不过是棋局上两颗无关紧要棋子被清扫出盘而已。
“东西呢？”他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唐万年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个特制铅封隔离袋袋中正是那个从赵七爷处夺来散发不祥气息暗红色铁盒。“大人在此。已经做过初步检测除材质异常坚硬冰冷无法常规破坏外未发现放射性或生化危害。”
陈凡转身伸出修长手指接过隔离袋。他甚至没打开袋子只隔着那层特制材料将铁盒握手中。
入手瞬间一股远超寻常刺骨阴寒气息立刻顺手掌经络蔓延开来仿佛握着不是一块金属而是块来自九幽深处万载玄冰！即使隔着隔离袋也能清晰感受到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寒意。盒盖上那条狰狞蜈蚣龙纹那对镶嵌猩红眼睛在晨曦微光下泛着更加诡异更加活灵活现光泽那蜿蜒扭曲身躯似乎随时都会破盒而出透着一股欲要吞噬一切邪异凶戾之气。
陈凡指尖隔着袋子轻轻拂过那冰冷蜈蚣龙纹浮雕眼神深邃如宇宙星空无人能窥知心中所想。
“看来赵家牌快打完了。”他语气平淡却带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绝对漠然。
唐万年深深躬身语气充满敬畏：“是大人。赵家在商业上已全面崩盘无力回天。政商两界权力杠杆也已全部被我们斩断如废铁。如今这最后他们寄予一丝希望盒子也到您手中。赵天雄……已是真正穷途末路瓮中之鳖。”
陈凡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无法察觉弧度。但那弧度中却没丝毫温度只有一种仿佛在观察实验室里困兽纯粹好奇。
穷途末路野兽往往才是最危险。因为它们会摒弃所有理智和规则做出最疯狂最不可预测反扑。
他倒很期待这位曾经江城霸主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
赵氏庄园深处那间连心腹都极少知晓墙壁内嵌钢板隔音效果极佳地下密室内。
赵天雄像头被无数陷阱困住浑身是伤绝望雄狮双眼赤红如血在铺着厚厚地毯房间里来回疾走脚步虚浮狂乱。他刚接到心腹最紧急加密汇报：盒子被陈凡人以一种他无法理解方式硬生生抢走了！几乎是同时张丽一家在火车站受尽羞辱和王浩暴毙拘留所消息也如最后两记重锤狠狠砸他心头。
完了！全完了！
商业战场一败涂地市值蒸发超七成！
权力施压石沉大海所有关系网瞬间冰冻！
暗中争夺输得一干二净最后秘密落入敌手！
连这两枚可能还有点利用价值弃子（张丽、王浩）也以最不堪方式彻底报废！
前所未有冰冷刺骨绝望和恐惧如滔天巨浪瞬间将赵天雄淹没让他几乎窒息。他经营几十年商业帝国权力网络在对方轻描淡写打击下竟如此不堪一击！
但就在这极致绝望深渊底部一股更加极端更加暴戾更加不计后果疯狂兽性如火山喷发般从他心底最阴暗角落轰然涌起！将他最后一丝残存理智彻底燃烧殆尽！
不能坐以待毙！绝对不能！我赵天雄纵横江城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就算死也要拉上那个杂种垫背！
他猛停下近乎癫狂踱步布满血丝眼球死死盯向房间最阴暗角落。那里静静站着一个穿黑色劲装气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