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随手把那块刻着“昆仑”二字的残玉塞进运动服口袋，动作随意得像在路边捡了颗石子。他甚至懒得再多看一眼，仿佛那不是什么牵动古武界数百年隐秘的钥匙碎片，就是块普通石头。
他漫不经心地瞥向瘫在青石板上的赵千山。这位曾经威风凛凛的玄阶后期宗师，此刻面如死灰，眼神涣散，胸前衣袍被暗红血渍浸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狼狈到了极点。
“管好你的嘴。”陈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在死寂的演武场上格外清晰，“还有你们赵家剩下那些废物。别再让我听到任何不愉快的消息，否则……”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
“灭门。”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座山砸在赵千山心头，让他浑身剧颤，最后一点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想求饶，想保证，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怪响，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陈凡不再理他，转身，双手插兜，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踏过龟裂的青石板和碎砖断瓦，晃晃悠悠地朝那扇被气劲震歪的大门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废墟上，孤峭而莫测。
一直紧张守在外围、大气不敢喘的阿杰和夜枭等人，见状赶紧小跑跟上。他们脸上还残留着震惊后的麻木，以及近乎狂热的崇拜。今天亲眼所见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原来个人的力量，可以恐怖到这种程度！他们小心翼翼地跟在陈凡身后，保持着恭敬的距离，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前方那道看似单薄却蕴含毁天灭地之能的身影。
山庄内，只剩赵千山一个人瘫在冰冷的废墟里。夕阳余晖落在他身上，非但没带来暖意，反而更显凄凉。他望着陈凡消失的方向，眼中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家族未来的彻底绝望。赵家百年基业，玄阶老祖坐镇，竟在一日之间被人以碾压姿态彻底打落尘埃！他现在只求那位煞神言出必践，别再杀回马枪，给赵家留下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冰冷的绝望，像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
消息根本封不住。
尽管陈凡毫不在意，赵家幸存者也噤若寒蝉，但“江城赵家老祖赵千山，玄阶后期大宗师，在望湖山庄被一神秘青年一指击败，重伤垂死，赵家势力土崩瓦解”这种爆炸性事件，还是通过各种隐秘渠道，在古武联盟底层的小家族、小门派和散修武者构成的“江湖”里疯狂传播。
三天后，江南省某市，一家藏在深巷里的私人茶舍“清心斋”。
最里间的雅室，隔音极好，檀香袅袅。五六个太阳穴微鼓、气息沉稳的男女围坐在紫檀茶海旁。表面品茗，气氛却凝重。
一个穿绸缎练功服的瘦高男人先开口，声音压低：“诸位，江城那边的消息，听说了吧？”他是本地小武馆馆主，消息灵通。
“哪个？最近风声紧。”接话的是个穿名牌西装、指关节粗大的富态女人。她是安保公司老板，本身修为不俗。
“还能哪个？赵家！江城赵千山那个赵家！”瘦高个语气激动，“完了！彻底栽了！”
“赵千山？”一个面色黝黑、肌肉虬结的矮壮汉子猛地放下茶杯，“那个玄阶后期的老家伙？真的假的？谁动的手？地阶宗师？”
“千真万确！”瘦高个用力点头，脸上带着惊悸，“我远房侄儿当时就在江城外围！亲眼看见山庄里气劲冲天，没多久赵千山就被人抬出来，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嘶——！”雅室里一片倒抽冷气声。在座几人修为最高才玄阶初期，玄阶后期对他们而言已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到底谁干的？慕容家？叶家？还是哪个隐世宗门出手了？”富态女人追问，手指摩挲着茶杯。
“都不是！”瘦高个猛摇头，表情像见鬼，“是个年轻人！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叫……陈凡！这名字，以前根本没听过！”
“二十出头？一指干趴玄阶后期？”富态女人失声惊呼，茶杯“哐当”落在茶海上，“这怎么可能？！玄阶后期这么不堪一击了？编故事也要有限度！”
“我也觉得离谱！”矮壮汉子瓮声瓮气，“但传得有鼻子有眼！说那年轻人跟逛后花园一样进了望湖山庄，赵千山全力出手，结果人家轻描淡写伸了一根手指头……老赵头就跪了，毫无还手之力！”
“一根手指……破玄阶后期护体罡气？”富态女人脸色发白，喃喃道，“这……这是什么境界？地阶巅峰？还是……传说中几百年没现世的天阶老怪物返老还童了？”
“天阶”二字一出，雅室瞬间死寂。那已是近乎神话的境界，在场众人连地阶宗师都难得一见。
“不管他什么境界，”瘦高个幽幽叹气，眼神忧虑又蠢动，“江城的天变了。赵家这块肥肉倒了，他留下的产业，还有那几处有微弱元气的地盘……”
几人交换眼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贪婪与算计。古武界，实力为尊，弱肉强食是铁律。超级强者的出现令人恐惧，也意味着旧秩序崩塌和新机会诞生。墙倒众人推，分食失败者遗产，再正常不过。
类似的议论、猜测和盘算，在联盟底层大大小小的圈子里如同暗流涌动。大多数人依旧将信将疑，毕竟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但“陈凡”这个名字，却像惊雷，第一次炸响在许多人耳边，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
就在底层势力为江城变局躁动时。
华夏西南，某处人迹罕至、云雾缭绕的深山腹地。
一片依仗险峻山势而建、飞檐斗拱的古建筑群，如同匍匐巨兽隐匿于苍翠间。这里，是华夏古武联盟核心机构之一的“外务堂”所在。
建筑群深处，悬崖畔的书房内。
一位穿着灰色中山装、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他气息沉凝，不怒自威，正是执掌外务堂的堂主之一，司徒弘。
他面前的书案上，平铺着一份刚由秘密渠道送达的简报告。纸张特制，带着草药清香，字迹用特殊墨水书写。
司徒弘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目光锐利地扫过报告上的每一个字：
“江城。赵千山（玄阶后期）。望湖山庄。被一自称‘陈凡’之神秘青年，一击溃败，重伤濒死。赵家势力瓦解。疑为地阶实力。来历不明，查无跟脚。”
每一个词，都像石子投入他心湖。
“赵千山……”司徒弘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实力在玄阶后期中虽非顶尖，但也绝非弱者。尤其擅长防御，‘厚土诀’火候不浅。能如此轻易、近乎碾压地击败他……此子实力，绝非初入地阶那么简单。”
地阶宗师，即便在藏龙卧虎的古武联盟内部，也是绝对中坚，每一位都记录在案，有清晰师承脉络和成长轨迹。一个如此年轻、实力强横、却又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陌生地阶？
“陈凡……”司徒弘用手指蘸了清水，在红木桌面上缓缓写下这个名字，眼神闪烁不定，“查不到任何信息？凭空出现……是某个隐世家族或宗门暗中培养的秘密武器？还是……走了逆天大运，得到了上古大能完整传承？”
前者，尚在联盟掌控和理解范围内，自有规矩和手段去接触、约束或吸纳。若是后者……
司徒弘眼神微眯，锐利目光中闪过一丝精光与热切。完整的上古传承，意味着可能存在的、连联盟都稀缺的高深功法、失传的炼丹术、炼器法，乃至……关于突破天阶瓶颈的线索！这足以让任何知晓其价值的势力疯狂！
他执掌外务堂，职责就是监控联盟之外的一切异常动向，评估潜在威胁，同时……捕捉机遇。这个横空出世的“陈凡”，无疑是需要最高优先级处理的“重大变量”。
“不管你是哪路神仙，既然露出了锋芒，踏入了这潭水，就得按联盟的规矩来。”司徒弘自语，语气平淡，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他提起狼毫小楷，在印有淡淡云纹的信笺上，飞快写下几行苍劲字迹。
写罢，他吹干墨迹，将信笺仔细卷成细卷，塞入一个约手指粗细、表面刻有繁复符文的玄黑色小竹筒，用蜜蜡封口。
“影七。”司徒弘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角落淡淡唤道。
话音落下，书房角落阴影处，如同水墨晕开，一道模糊黑影悄无声息凝聚显现。来人全身笼罩在特制黑色劲装中，连面部都戴着只露双眼的面具，气息若有若无，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堂主。”黑影躬身，声音低沉沙哑，不带感情。
“将此令，以最快速度，亲手交予江南道巡察使，司徒风。”司徒弘递出竹筒，语气不容置疑，“令他暂停手中一切事务，即刻前往江城，接触目标人物‘陈凡’。”
“任务要求：第一，查明其真实来历、师承背景。第二，评估其确切实力层级及潜力。第三，试探其态度，若心性可控，有招揽价值，可按乙等英才条款接触招揽。若不可控……”司徒弘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语气转冷，“则重点探明其力量根源，尤其关注是否获得未知上古传承。必要时，授予他临时‘深度观察’权限，可动用‘鉴真镜’投影，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一切以获取核心情报为优先。”
“属下明白！”黑影双手接过竹筒，贴身藏好，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无声消失。
司徒弘重新坐回椅中，目光再次落在那份简短却重若千钧的报告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陈凡……希望你不是什么不懂规矩、肆意妄为的愣头青。这古武界的水，远比你以为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搅动了不该搅动的暗流，对你，对任何人，都没好处。”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带着算计的弧度。
“不过……若你真是什么了不得的机缘化身……那么，由联盟来‘妥善’保管和利用这份机缘，才是对华夏古武界未来最负责任的做法，不是吗？”
书房内，檀香袅袅，只剩下指尖敲击桌面的笃笃声，在寂静中回荡，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江城那片看似局部的天空，因为一个年轻人的横空出世，已然风起云涌。而来自联盟深山的注视与干预，这才刚刚拉开序幕。一场围绕着神秘“陈凡”的暗流与博弈，已然悄然展开。
……
江城，某处不起眼的旧式小区出租屋内。
陈凡盘膝坐在客厅中央，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他面前的地板上，随意放着那块“昆仑”残玉。
对外界因他而起的风波，他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此刻，他心神沉入体内，仔细感应着与赵千山一战后身体的变化。那一指，他并未动用真正实力，仅仅调动了微不足道的一丝气息，但即便如此，玄阶后期宗师的护体罡气在他面前也如纸糊一般。
“地球的武道，果然粗糙不堪。”陈凡暗自摇头。在他眼中，赵千山所谓的“厚土诀”漏洞百出，运转法门效率低下，对力量的运用更是粗浅。若非他刻意控制力道，那一指就足以将赵千山连同整个望湖山庄从地图上抹去。
他之所以留手，并非心慈手软，而是不想过早引起过多关注，麻烦。灭杀赵千山容易，但后续处理手尾却要费些功夫。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的环境和资源，尽快提升实力，解开“昆仑”残玉的秘密，找到返回修真界的方法。
地球灵气稀薄，远不如修真界万一。想要快速恢复修为，必须借助外物。这也是他留下赵千山性命，任由赵家残存势力苟延残喘的原因之一——一条听话的狗，有时候比一堆死尸更有用。赵家盘踞江城多年，积累的财富、人脉，尤其是可能收集到的蕴含灵气的药材、玉石等资源，对他而言不无小补。
至于那块“昆仑”残玉……
陈凡伸手将残玉摄入手心，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粗糙的玉质表面。神识缓缓探入其中。
嗡——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鸣，残玉内部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古老晦涩的波动一闪而逝，快得让人难以捕捉。若非陈凡神识远超同阶，几乎无法察觉。
“果然有古怪。”陈凡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这残玉的材质看似普通，但内部却隐藏着连他一时都难以完全看透的禁制。这禁制的手法，与他所知的修真界阵法禁制颇有不同，带着一种更为古老苍茫的意蕴。
“昆仑……”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在地球华夏的神话传说中，昆仑乃是万山之祖，神仙居所。这残玉以“昆仑”为名，又牵动此界古武界隐秘，恐怕真与某些不为人知的古老传承有关。
“或许，地球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陈凡若有所思。稀薄的灵气，粗糙的武道，却又存在这种蕴含古老禁制的物件……这颗星球，似乎隐藏着不少秘密。
他收敛心神，不再深究。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这具身体的实力。炼气三层，在地球固然可以横行一时，但若真遇到隐世的老怪物，或者某些掌握特殊手段的存在，未必能稳操胜券。而且，想要深入探索“昆仑”之秘，也需要更强的修为作为支撑。
“资源……需要更多的资源。”陈凡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出租屋。赵家那边，阿杰和夜枭应该已经开始着手接收其产业，但那些世俗财富转化为修炼资源需要时间。他需要更直接、更快速获取灵气资源的途径。
或许，该主动去接触一下这个所谓的“古武联盟”了？从赵千山的记忆碎片中，他得知联盟掌握着不少秘境、灵脉的信息，以及一些古老的交易渠道。
“希望他们识趣。”陈凡嘴角微勾，露出一丝淡漠的笑意。若联盟主动招惹上门，他不介意再活动活动筋骨。若他们能提供所需，暂时虚与委蛇也无不可。
一切，取决于对方的态度。
他重新闭上双眼，掌心残玉散发着微凉触感，体内微薄的真元缓缓流转，开始新一轮的周天循环。窗外，江城夜色渐深，霓虹闪烁，都市的喧嚣与出租屋内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风暴的中心，往往最为平静。但平静之下，是即将席卷一切的暗流。
……
数日后，江城，一家高端私人俱乐部。
顶层包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陈凡一身简单的运动服，坐在舒适的真皮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晶莹剔透的酒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微微晃动。
阿杰和夜枭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声汇报着接收赵家产业的进展。
“凡哥，赵家明面上的产业，酒店、地产、娱乐场所，已经基本接手完毕，过程还算顺利，有几个赵家的死忠想闹事，都被我们……”阿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狠厉。
夜枭接口道：“暗地里的几条走私线和几个地下赌场，也清理得差不多了。另外，按照您的吩咐，我们重点排查了赵家可能收藏古玩、药材、玉石的地方，找到了一些东西，已经送到您住处。”
陈凡微微颔首，对这些世俗产业的归属并不太在意，随口问道：“找到的东西里，有感觉比较特殊的吗？”
夜枭想了想，谨慎道：“有几块玉石，质地很奇怪，摸上去有点凉，跟普通玉石不太一样。还有几株老参，年份很足，药味特别浓。”
陈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那几块“质地奇怪”的玉石，估计是蕴含微弱灵气的初级灵石碎块或者伴生玉，对地球武者或许无用，但对他而言，蚊子腿也是肉。老参则是年份足够的药材，可以用来炼制最基础的培元丹，辅助修炼。
“做得不错。”陈凡淡淡夸奖了一句。
阿杰和夜枭顿时受宠若惊，腰杆都不由挺直了几分。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轻轻敲响。
夜枭皱眉，沉声道：“什么事？不是说了凡哥休息，不准打扰吗？”
门外传来手下紧张的声音：“枭哥，杰哥，楼下……楼下有个人想见凡哥。他说他姓司徒，来自……古武联盟。”
古武联盟？
阿杰和夜枭脸色顿时一变，眼神中透出紧张和忌惮。赵家刚倒，联盟的人就找上门了？是福是祸？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陈凡。
陈凡晃了晃酒杯，看着杯中摇曳的酒液，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来得比预想的快一点。”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运动服衣领，“让他上来吧。”
“我倒想看看，这所谓的古武联盟，给我准备了什么样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