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在一种混合着沮丧、焦虑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氛围中到来。林浩几乎一夜没睡好，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陈静萱压抑的哭声、拒签邮件冰冷的措辞，以及自己发出那条求助微信后忐忑的心情。天刚蒙蒙亮，他就听到旁边地铺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陈静萱也早早醒了，或者根本就没怎么睡。
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昨天拒签的事情，但那种沉重感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连呼吸都觉得滞涩。
“浩哥……你今天下午……”陈静萱端着一杯牛奶，小口啜饮着，眼神飘忽，欲言又止。
“嗯，约好了。”林浩知道她问的是艺术展的事。他没什么胃口，面前的包子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想到几个小时后要面对夏诗涵和那个令他无所适从的高端场合，他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抗拒。
“哦……”陈静萱低下头，用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牛奶，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强装开朗地说“挺好的呀”，只是沉默着，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失落。
就在这时，陈静萱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陈静萱有些紧张地拿起手机，点开。发信人却是一个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名字——【星动直播-运营小张】。
林浩愣了一下。星动直播？不就是前几天明确拒绝了陈静萱正式签约申请的那个平台吗？他们又联系她做什么？难道是发错了？
陈静萱已经不想再看了，就把手机递给了林浩，林浩带着疑惑点开了消息。
「您好！冒昧打扰！我是星动直播王者荣耀分区运营小张。我们平台近期计划重点扶持一批有潜力的技术流新人主播，经过内部筛选和评估，我们对您（陈静萱小姐）的游戏技术和直播效果非常感兴趣！」
看到这里，林浩的呼吸微微一滞。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依旧低着头的陈静萱，继续往下看。
「虽然之前因为签证类型问题无法签订正式劳务合约，但我们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合作方案：我们可以先提供一份‘特邀主播’的非排他性合作协议。这份协议不涉及正式的劳动关系，更像是一种商业合作，平台会给予流量扶持和资源倾斜，收入主要来自观众打赏分成。」
「如果陈小姐在三个月内的直播数据和观众反馈达到我们的预期标准，并且届时她的签证问题能够得到解决（例如转换为学生签、工作签或其他符合条件的长期居留许可），我们可以优先将她纳入正式主播签约计划，并协助办理相关手续！」
「不知道陈小姐是否对这个合作模式感兴趣？如果方便的话，希望能约个时间详细聊聊？」
林浩逐字逐句地看完这条长消息，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他们被官方渠道拒之门外，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之前被否定的一条路，竟然又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透出了一丝曙光！
“静萱。”林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嗯？”陈静萱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红的，没什么精神。
“你看这个。”林浩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陈静萱疑惑地接过手机，起初还有些心不在焉，但当她看清屏幕上的内容时，眼睛猛地睁大了。她不可置信地用手指划动着屏幕，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抬起头，看向林浩，嘴唇微微颤抖，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惊喜：“浩哥……这……这是真的吗？他们……他们改变主意了？”
“看起来是的。”林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但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他们换了一种合作方式，不直接解决签证，但提供了一个机会，如果后续你自己能解决签证，他们愿意优先签约。”
“机会……机会……”陈静萱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原本灰暗的眼睛里一点点重新燃起了光亮，虽然还很微弱，却足以驱散部分阴霾，“也就是说……不是完全没希望了？只要我直播做得好，到时候如果能找到办法解决签证，就可以……可以留下来了？”
“理论上是这样。”林浩点头，理性地分析道，“但这只是一个机会，不是保证。直播数据要达到他们的标准不容易，而且最关键的是，签证问题最终还是需要我们自己解决。这份协议更像是一张‘空头支票’，前提是我们要自己能填上那个最难的‘担保’。”
即使林浩泼了冷水，陈静萱脸上的兴奋和希望也丝毫没有减退。对于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人来说，哪怕只是一缕微光，也足以成为支撑下去的全部力量。
“有机会就好！有机会就好！”她像是重新充满了电，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抓住林浩的胳膊，激动地摇晃着，“浩哥！我们试试看吧！好不好？我一定会努力直播的！我一定做到最好！只要有一点点机会，我都不想放弃！浩哥你和我一起直播吧！”
看着她重新焕发出生机与活力的脸庞，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林浩心里那块沉重的大石头，似乎也被撬动了一丝缝隙。虽然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他们看到了一个可以努力的方向，一个靠他们自己或许能够争取到的未来。
“好。”林浩看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试试。”
“耶！太棒了！”陈静萱开心地几乎要蹦起来，但随即又想起什么，有些担忧地看着林浩，“可是浩哥……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又要帮我很多忙？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还有你那个App……”
“不会。”林浩打断她，“帮你就是在帮我们自己。”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直播本身，如果做得好，或许也能为我的App积累一些前期的用户洞察和宣传渠道。” 这倒不是他瞎编，他确实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陈静萱听他这么说，更加安心了，用力点头：“嗯！我们一起努力！”
希望的重燃让早餐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陈静萱甚至胃口大开，多吃了一个包子。她迫不及待地开始规划起来：“那我等下就回覆这个运营，说我们有兴趣详谈！然後我要好好规划一下直播内容！不能只打游戏，还要多跟观众互动……浩哥，你说我是不是要学一下怎麽讲解啊？我的普通话会不会有口音大家听不懂啊？”
看着她重新变得叽叽喳喳、充满干劲儿的样子，林浩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他耐心地回答着她的问题，给出建议。
然而，愉快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林浩收拾好碗筷，看着时间一点点逼近下午两点时，那股因为要赴约而产生的压抑感再次涌了上来。
陈静萱也注意到了他的沉默和微微蹙起的眉头。她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神色。她走到林浩身边，小声说：“浩哥……你……你要出门了吗？”
“嗯。”林浩低低地应了一声。
陈静萱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伸出手，替他理了理卫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声音轻得像羽毛：“那……你早点回来哦。路上小心。”
她的动作和话语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不易察觉的不安，仿佛生怕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他更加为难或者……被那个“高级”的艺术展吸引走。
林浩看着她在自己衣角忙碌的小手，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涩得发疼。他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腕，然后很快松开。
“知道了。我尽快回来。”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补充了一句，“只是去看个展，获取点信息，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向她解释和保证。
陈静萱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用力点头：“嗯！我等你回来吃晚饭！我研究一下做红烧肉给你吃！”
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眸，林浩觉得，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为了守护这个笑容，他也得去闯一闯。
他转身走出家门，深吸了一口外面微凉的空气。来自星动直播的offer像一针强心剂，而钱包里那张李姐的名片，则是一个未知的备用选项。下午与夏诗涵的会面，他需要更加小心谨慎，既不能激怒她，也要明确传达出他们找到了新的努力方向，不再需要她那附带着沉重代价的“捷径”。
这场艺术展，注定不会只是一场关于美学的熏陶，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谈判和心理博弈。而他这个社恐程序员，必须为了守护重要的人，硬着头皮，踏入那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