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祖源”的律动,并非能量冲击,也非规则碾压,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针对“存在定义”本身的侵蚀与重构。
当那无法形容的悖论之影触及陈麒意识气泡的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存在”被瞬间打散,抛入了一个由无穷矛盾、无尽可能性、无逻辑因果构成的沸腾熔炉。
他看到秩序在混沌中诞生,又在诞生瞬间自我瓦解;他看到时间倒流与未来景象同时呈现,相互吞噬;他看到自己化为星辰,又分解为尘埃,尘埃中又开出概念的花朵,花朵瞬息枯荣,化为新的规则篇章……无数相互否定、却又同时为“真”的景象、感知、念头,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锉刀,疯狂地刮擦、重塑着他的意识核心。
这不是痛苦,而是比痛苦更加可怕的——“存在”的失焦。他正在失去对“我”的定义,他的记忆、他的理念、他一路走来的坚持与感悟,都在被这混沌的洪流冲刷、稀释,即将融入那永恒变动、无始无终的原始汤中。
“秩序之裁”的冰冷逻辑,“基底之眼”的沉寂威压,与之相比,都成了清晰而“友好”的存在。至少它们还有迹可循,有逻辑可依。而“混沌祖源”,它本身就是“无律”的化身,是规则的乱纪元,是概念的坟场与摇篮一体两面的存在!
陈麒那凝聚了全部意志的“锚”,在这混沌的冲刷下,发出了濒临破碎的哀鸣。他坚守的“动态平衡”之道,在这绝对的、毫无规律可言的混沌面前,仿佛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平衡需要支点,需要变量,需要规则的基础,而这里,一切基础都在时刻崩塌与重生!
难道就要这样被同化,成为这混沌的一部分,失去自我,万劫不复?
不甘!不屈!不灭!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解体的边缘,一点灵光,如同在惊涛骇浪中不沉的浮木,猛地从他意识最深处浮现——那是他在“起源之碑”前领悟的,关于“动态和谐”的本质!
绝对的静止平衡不存在,那眼前的绝对混沌,难道就是终点吗?不!混沌,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极致的“动态”?只是它的“变量”无限多,它的“变化”无限快,它的“规律”就是没有规律!
他的“动态平衡”,追求的从来不是在固定框架下的和谐,而是在变化本身中寻找那刹那的、相对的稳定!眼前的混沌,不就是最极致的“变化”吗?
为何要去对抗?为何要去寻找不存在的规律?
为何不能……融入这变化,成为变化的一部分,然后,在这无穷的变化中,凭借自身那一点不灭的“我”之执念,去定义属于自己的、刹那的平衡?!
一念通,百念达!
陈麒放弃了所有固守的形态,放弃了所有试图理解混沌逻辑的努力,他彻底放开了自身!让那混沌的洪流毫无阻碍地冲刷过自己意识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碎片!
他不再试图“稳定”自己,而是让自己随着混沌的波涛起伏、碎裂、重组!他的意识化作了亿万碎片,每一片都承载着一丝他对“平衡”的感悟,如同投入狂怒大海的无数漂流瓶。
毁灭与新生在每一个碎片中同时上演。无数碎片在混沌中彻底湮灭,归于无序。但也有碎片,在无数次随波逐流的碰撞、碎裂、融合中,偶然地,在某个极其短暂的瞬间,与其他碎片、与周围的混沌乱流,达成了一种玄妙的、瞬息的“和谐共振”!
这种共振无法持久,瞬间就会被新的混沌打破,但在那共振的刹那,碎片会短暂地凝聚,散发出微弱却真实的“存在”之光!
这就是他的新“平衡”!不再是维持一个稳定的状态,而是在永恒的变动中,无数次地于湮灭边缘,抓住那瞬间的“和谐”,完成一次次的“刹那涅盘”!
他的意识核心,不再是一个固定的点,而是化作了这无数碎片、无数次“刹那涅盘”构成的,一个动态的、不断生灭的“概率云”!混沌无法彻底吞噬他,因为他本身就融入了混沌,成为了混沌中那不断诞生又不断消亡的“有序涨落”!
他“驾驭”了混沌?不,他并没有。他只是找到了在混沌中“存在”下去的方式——以无数次微小的死亡,换取无数次微小的新生,以此构成一种在宏观层面上,持续存在的“动态平衡”!
那“混沌祖源”的律动,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异物”的奇异变化。它不再试图简单地同化他,而是仿佛产生了某种“兴趣”,更加集中地、有针对性地,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混沌现象,去冲刷、考验着陈麒这种全新的存在状态。
这变成了一场另类的“交流”与“对抗”。混沌用它的无律,去磨砺陈麒那在无律中寻找刹那有序的意志。
在这个过程中,陈麒对“混沌”的理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深。他感受到,这混沌并非纯粹的毁灭,在那无序的表象之下,蕴含着超越想象的“创造性”。一切规则、一切概念、一切可能性,或许都源自于这种原始的混沌!它是万物之母,亦是万物之墓!
而他,正在这母体与墓穴之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艰难地维系着“自我”。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生灭轮回,陈麒那破碎重聚了无数次的意识,忽然捕捉到了信标传来的那个特定坐标的清晰牵引!
时机到了!
他不再犹豫,凝聚起所有在混沌洗礼中幸存并变得更加强韧的意识碎片,遵循着那坐标的指引,如同一道逆流而上的、由无数生灭之光组成的奇异河流,朝着“万古之寂”的某个特定深处,奋力冲去!
在他身后,那“混沌祖源”的律动,似乎被这种决绝的“脱离”行为所激怒,又或是被那坐标深处某种东西所吸引,发出一阵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波动,紧追不舍!
最终的封印之地,就在前方。
而他,已不再是进入时的那个陈麒。
混沌的洗礼,已让他涅盘重生。
尽管前路,依旧吉凶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