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凡那份关于“混沌侧”与“秩序侧”的对比分析报告，像是一幅勉强拼凑起来的残缺地图，暂时驱散了些许未知的迷雾，却也更加清晰地标出了自身所处的险境。他将文档加密深藏，试图重新蜷缩回“静默等待”的保护壳里，但手心里那张写着【资源优化配置】的冰冷字条，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寒意，提醒他危险的临近。
对方已经找上门了。用一种精准而羞辱的方式，标记了他的存在，并表达了显而易见的轻蔑。
“资源优化配置”……这六个字在他脑中反复回荡，像是一台冰冷机器的评判。他的能力，他的挣扎，他那些失控和副作用，在对方眼中，或许仅仅是一种需要被“优化”掉的低效和浪费。
这种被居高临下审视的感觉，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憋屈和愤怒，却又混合着一种无法否认的自惭形秽。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
然而，没等他消化完这种复杂的情绪，也没等他想好该如何在“静默”的前提下应对这种潜在的威胁，那个“秩序侧”的能力者，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时间。第二次接触——或者说，第二次演示——以一种更加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到来了。
周末下午，天气阴沉，细雨绵绵。凌一凡被迫和王大锤一起去附近的超市进行“避难物资”采购——主要是王大锤囤积泡面和零食，以应对他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水逆”以及可能再次出现的“家具叛变”。
超市里人来人往，空气中混杂着生鲜蔬果、消毒水和潮湿雨衣的味道。凌一凡推着购物车，心神不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总觉得人群中似乎有冰冷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王大锤则没心没肺地穿梭在货架间，往车里疯狂扔着垃圾食品。
“凡哥！你看这个新口味的薯片！买一送一！这不得囤一波？”王大锤举着两包色彩鲜艳的袋子，兴奋地喊道。
凌一凡敷衍地点点头，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购物上。他还在反复思考着那个“秩序侧”能力者的意图。留下字条是警告，那下一步呢？对方想要什么？仅仅是彰显存在？还是有什么更具体的目的？
就在他走神之际，购物车不小心轻轻撞到了前面一位正在挑选奶粉的老太太。
“哎哟！”老太太吓了一跳，手里的罐装奶粉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密封的盖子被摔开，白色的奶粉顿时撒了一地，像一小片突如其来的雪地。
“对不起！对不起阿姨！我没注意！”凌一凡赶紧道歉，尴尬得脸都红了。
老太太倒是很和善，摆摆手：“没事没事，小伙子，我自己也没拿稳。”但她看着地上那一滩奶粉，有些发愁，“这……这多浪费啊，也不好收拾……”
超市的保洁员闻声赶来，看着那片狼藉，也皱了皱眉。
“我来赔！这罐奶粉我买了！”凌一凡连忙说道，同时下意识地就想去帮忙清理。他内心甚至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本能的念头：“要是这些奶粉能自己回到罐子里就好了……”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死死掐灭——天知道这坑爹能力会怎么扭曲这个愿望，万一让整个超市的奶粉都爆炸了呢？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和尴尬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深蓝色连帽衫、身影瘦削、低着头的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事发现场。
那人没有看凌一凡，也没有看老太太，甚至没有看地上的奶粉。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凌一凡购物车里，那袋刚刚被王大锤扔进来的、凌一凡下意识拿来准备给“主子”进贡的、 premium（高端）猫粮上。
下一秒，发生了一件让凌一凡瞳孔骤缩、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事情。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被凌一凡那相对迟钝的感知捕捉到——他购物车里那袋完好无损的 premium 猫粮，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凭空消失！
像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擦，从这个世界上瞬间抹掉了一样！购物车里原本放着猫粮的位置，瞬间变得空空如也！
凌一凡的呼吸骤然停止，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空位，仿佛能把它盯出洞来。
旁边的老太太和保洁员还在讨论着奶粉的事情，王大锤在几步之外对比着两种口味的饼干，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诡异的一幕。那袋猫粮的消失，安静得如同一个幻觉。
但凌一凡知道，这不是幻觉！
他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恐惧如同冰水浇头。来了！又是他！那个“秩序侧”的能力者！他就在附近！他不仅能看到自己，还能如此精准、如此悄无声息地再次动用能力！
这次的目标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抢一袋猫粮？不可能！这一定又是某种形式的……演示！或者说，挑衅！
凌一凡猛地抬起头，惊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疯狂扫视着周围的人群。雨衣，连帽衫，口罩……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每个人都可能是那个隐藏的观察者。他感觉那个冰冷的视线似乎无处不在，又仿佛根本不存在，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几乎要尖叫出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来电，不是短信提示，而是那种……只有特定加密通讯才会有的、极其短暂的脉冲式震动。
凌一凡的心脏猛地一抽。他颤抖着掏出手机，甚至顾不上会不会被王大锤看见。
屏幕自动亮起，没有显示任何来电或信息通知，而是直接跳转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纯文本界面，像是某种古老的终端窗口。
窗口中央，只有一行不断闪烁的光标，以及一行刚刚浮现出来的、冰冷的白色文字：
【低效。浪费。危险。】
六个字。和之前那张字条一样的简洁，一样的居高临下，一样的充满评判意味。
低效？是指他处理意外事故的方式低效？ 浪费？是指那罐被打翻的奶粉是浪费？还是指他购买 premium 猫粮是浪费？ 危险？是指他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想要动用能力的念头很危险？！
对方连他这个几乎不存在的能力波动都捕捉到了？！并且立刻做出了警告和……惩罚？（抢走猫粮作为惩罚？）
凌一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这种被完全看穿、毫无隐私、甚至连内心一闪而过的念头都要被监控和批判的感觉，比直面怪物还要令人恐惧！
这根本不是接触！这是解剖！对方像是一个冷漠的外科医生，正在用最精准的手术刀，一刀一刀地剖析着他的行为、他的思维、他能力的低效本质！
就在他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浑身僵硬时，那终端窗口又发生了变化。
光标闪烁，新的文字缓缓浮现，不再是评判，而像是一个……结论，或者说是……诊断书？
【观测目标：凌一凡。能力类型：混沌侧，高共鸣，低控制。能量利用率：极低。风险等级：高。建议：管控或回收。】
凌一凡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对方……知道他的名字！ 对方对他的能力做出了极其精准的“诊断”！ “管控或回收”？这是什么意思？！把他当成了什么？出故障的机器？需要处理的危险废料？！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实质的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
然而，这还没完。
那冰冷的终端窗口在显示了短短几秒的“诊断书”后，所有文字突然消失。光标在空白的屏幕上独自闪烁了几下，然后，留下了一行新的、与前两条信息风格截然不同的内容——
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数字、字母和特殊符号组成的字符串，看起来像是一个加密的网络地址。
以及一句简短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邀请：
【加密聊天室地址： [无法识别的乱码字符].onion | 进入密码：observe_LYF_0423】 【如需了解“高效”途径，可接触。】
文字显示完毕之后，整个终端窗口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地瞬间关闭，手机屏幕恢复了正常桌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逼真的幻觉。
但凌一凡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条加密聊天室的地址和密码，像是一个冰冷的鱼饵，被抛到了他的面前。
“低效。浪费。危险。”——这是评判和警告。 “管控或回收。”——这是冰冷的最终宣判。 而那个聊天室地址和“高效”途径的邀请……这又是什么？是陷阱？是诱惑？还是对方某种……扭曲的“善意”？
凌一凡僵立在超市嘈杂的人群中，手里紧紧攥着已经恢复正常的手机，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周围的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只剩下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那冰冷电子音般的六个字在脑中反复回响。
低效。 浪费。 危险。
以及那个悬而未决的、通往未知的邀请。
第一次间接接触，对方没有露面，没有言明身份，却已用最冷酷的方式，将他里外剖析了个透彻，并留下了一个充满不祥气息的选择题。
静默，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风暴，以远超他预料的速度和方式，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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