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酒店房间的窗帘拉得很严，只留了道缝，把下午的阳光切成细条，斜斜地落在地毯上。齐雨儿蜷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玻璃杯壁，杯里的柠檬片沉在底，泡得发涨。
朝阳刚洗完澡出来，头发上的水珠滴在 t 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他走过来想坐在她身边，齐雨儿却往旁边挪了挪，膝盖撞到了茶几腿，发出闷响。
“怎么了？” 朝阳的手顿在半空，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齐雨儿没看他，目光落在那道阳光上，细小的尘埃在光里翻滚。“上周你让我约蓝玥，她说忙；前几天你又问我，她最近有没有时间……”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朝阳，你为什么总打听她？”
朝阳笑了笑，弯腰去拿桌上的烟，打火机 “咔哒” 响了两声才打着，烟雾在他眼前散开，模糊了眼神。“就是觉得她挺厉害的，想请教点事。” 他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灰，“你想什么呢？”
“我想什么？” 齐雨儿忽然抬起头，眼里的光比那道阳光还刺人，“我在想，你们第一次在酒吧见面的时候，你眼睛就没怎么离开过她；我在想，蓝玥那天为什么走得那么急；我在想……” 她的声音发颤，指尖紧紧攥着玻璃杯壁，“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企图？”
最后几个字像块石头，砸在安静的房间里，连空气都跟着沉了沉。朝阳的脸色沉了下来，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动作重得让瓷缸发出刺耳的响。“齐雨儿你什么意思？”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跟你在一起，你却怀疑我对别人有意思？”
“不是怀疑，是你太反常了！” 齐雨儿也站起来，膝盖因为用力而发僵，“以前你眼里只有我，可现在呢？聊天三句不离蓝玥，周末见面总要问她来不来 —— 你当我是傻子吗？”
她想起上周朝阳给她发信息，说 “蓝玥的店是不是在 xx 街？我刚好路过，要不要顺便买点东西？”；想起他昨天看她手机时，特意点开了她和蓝玥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两秒。那些当时没在意的细节，此刻像拼图一样，在脑子里拼出了让她心惊的形状。
朝阳的眉头拧得很紧，语气却软了些，伸手想碰她的肩膀：“雨儿，我跟她真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懂的多，想跟她学学怎么做生意……”
“做生意？” 齐雨儿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墙上，疼得她倒吸冷气，“你想做生意，不会自己问她？非要绕着弯子从我这儿打听？朝阳，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 你是不是喜欢她？”
朝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转身去拿外套：“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的声音里带着烦躁，“我好心跟你商量做点正事，你却往歪了想。”
“我往歪了想？” 齐雨儿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是你先歪的！你看她的眼神，跟看我的时候不一样！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那是想把人吞下去的眼神！”
02
她想起蓝玥，那个永远挺直脊背、说话做事都带着分寸的女人，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不是恶心蓝玥，是恶心自己 —— 她居然傻到把朝阳拉到蓝玥面前，像献宝似的炫耀，却没发现，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早就盯上了别人。
朝阳猛地转过身，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够了！齐雨儿，别把所有人都想成你想的那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自己婚姻不幸福，就觉得全世界都跟你一样？”
这句话像把冰锥，狠狠扎进齐雨儿心里。她愣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忽然说不出话。是啊，她的婚姻是一滩烂泥，可这不是他可以肆意打量别人的理由；她爱他爱得不管不顾，可这不是他能把目光转向别人的借口。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吹得窗帘轻轻晃。齐雨儿看着朝阳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很累，累得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慢慢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指尖冰凉。“朝阳，”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空气听，“蓝玥看不上你，你别做梦了。”
朝阳没说话，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别的。
齐雨儿拉开门，走廊的灯光涌进来，刺得她眼睛发疼。她没有回头，一步步往前走，踩在地毯上走路没发出一点声音，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影子。
她不知道朝阳会不会追上来，也不知道这场质问最终会走向哪里。她只知道，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比当初知道他有女朋友时，碎得更彻底。那是她小心翼翼捧了这么久的信任，是她以为可以对抗全世界的爱情，此刻像被踩在地上的玻璃，连反光都带着刺
03
蓝玥的会所藏在老洋房改造的巷子里，转角出来就是闹市中心，闹中取静的好地方。朱漆大门上挂着铜环，门楣上的 “玥庭” 二字是烫金的，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光。齐雨儿站在雕花木门外来回踱了两圈，帆布包上的登山扣硌着掌心，运动裤膝盖处还沾着上周露营蹭的草渍，和这巷子的雅致格格不入。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木门，风铃没响，只有檀香混着茶香漫过来，像层柔软的网，把她裹得发慌。穿旗袍的服务员引着她穿过回廊，木质地板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衬得她运动鞋底的纹路格外刺耳。
茶室在二楼，推开门的瞬间，齐雨儿的脚步钉在了原地。蓝玥坐在紫檀木茶桌主位，一身改良式旗袍，领口的盘扣是翡翠的，在暖光下透着温润的绿。她对面坐着三个男人，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闪着低调的光，说话时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拖腔，讨论的话题是齐雨儿听不懂的 “私募” 和 “秋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像聚光灯打在戏台中央。齐雨儿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运动装的拉链卡在脖子上，勒得她喘不过气。她看见自己沾着泥土的登山鞋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淡淡的印子，像块洗不掉的泥渍。
“雨儿？” 蓝玥先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紫砂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站起身，“怎么忽然来了？进来坐。”
那三个男人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像在打量一件突然闯入的展品。其中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客气的疏离：“这位是？”
“我朋友，齐雨儿。” 蓝玥的介绍很简短，转而对服务员说，“给齐小姐拿杯子来。”
齐雨儿的脸烧得通红，手指攥着帆布包的带子。她看着茶桌上的汝窑茶杯，看着男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再看看自己磨得起毛的袖口，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误闯天鹅湖的鸭子，连扑腾的勇气都没有。
“我…… 我找你有点事。” 她的声音在茶香里发飘，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刚才在酒店的愤怒和委屈，此刻被这奢华的环境稀释得只剩难堪。
“坐下说吧。” 蓝玥拉她坐在自己身边，给她倒了杯白毫银针，“尝尝，刚到的新茶。”
茶杯烫得她指尖发麻，她却不敢放下，只能捧着杯子小口啜饮。茶味很淡，带着点清苦，可她尝不出味道，满脑子都是自己这身装扮 —— 冲锋衣是网上的特价品，运动裤也是穿到变形，连帆布包都是露营群里抽奖送的。
那几个男人重新聊起天，话题转到了蓝玥新筹备的画展，说 “上次那幅林风眠的小品很见功底”。蓝玥笑着回应，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像与生俱来的，连捻茶针的姿势都透着股赏心悦目的从容。
齐雨儿插不上话，只能低着头看自己的鞋。鞋面上沾着的小石子在地板上划出细微的划痕，她赶紧把脚往椅子底下缩了缩，像做错事的孩子。她忽然明白蓝玥为什么总说 “圈子不同，不必强融”，此刻她就站在圈子外，隔着层透明的玻璃，看得见里面的光鲜，却迈不进去，连呼吸都觉得多余。
“你找我什么事？” 蓝玥终于借着添茶的间隙问她，声音压得很低。
齐雨儿抬起头，撞进她带着探究的眼睛里，刚才在酒店排练好的质问突然卡在喉咙里。她能问什么？问朝阳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对比下，连嫉妒都显得廉价。
“没…… 没什么大事。” 她低下头，手指抠着杯沿，“就是路过，想看看你。”
蓝玥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动作带着点安抚，又带着点让她别捣乱的暗示。齐雨儿的心沉到了底，她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茶桌上，和那些精致的杯碟、昂贵的茶宠挤在一起，渺小得像粒灰尘。
“那我先走了。” 她猛地站起来，帆布包带勾住了茶椅的雕花，扯得椅子发出刺耳的响。三个男人的谈话被打断，再次看向她，目光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不多坐会儿？” 蓝玥也站起来。
“不了，汪凯还等着我回家。” 齐雨儿胡乱找了个借口，抓起帆布包就往外冲，脚步踉跄着差点撞到门框。服务员要帮她开门，被她摆摆手拒绝了，她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04
跑到巷口时，她才敢停下来喘气，胸口的钝痛混着刚才的难堪，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看着自己在阳光下的影子，穿着不合时宜的运动装，背着廉价的帆布包，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原来她和朝阳，和蓝玥，和那个光鲜的世界，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她以为爱情能填平鸿沟，却忘了自己连站在对岸的资格都没有。刚才在茶室里的自己，真像个跳梁小丑，穿着可笑的戏服，演着自以为是的深情。
风卷着落叶吹过脚踝，齐雨儿抹了把眼泪，抓起帆布包往加的方向走。运动裤口袋里的手机硌着腿，她知道里面可能有朝阳的信息，可她不想看了。有些梦，碎了就碎了，再捡起来，只会割伤自己的手。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齐雨儿才想起自己说过 “跟群友去徒步，晚点回”。门 “咔哒” 开了，客厅的光漫出来，汪凯窝在沙发里，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电视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回来了？” 他头也没抬，手里的遥控器按得飞快，频道被他调着跳来跳去。
齐雨儿换鞋的动作顿了顿，帆布包往鞋柜上一放，发出闷响。“嗯，” 她的声音有点哑，“有个朋友车坏了，折腾半天没修好，大家都累了，就散了。”
汪凯 “哦” 了一声，终于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扫了她一眼。她的冲锋衣沾着草屑，裤脚还湿着，头发乱蓬蓬的，确实像刚从山里回来的样子。“没吃饭？” 他问，视线又落回球赛上，球员射门的欢呼声从音响里炸出来。
“在外面吃了点。” 齐雨儿走到饮水机旁接水，纸杯捏在手里，软塌塌的。她没敢看汪凯的眼睛，怕他从自己红肿的眼眶里看出破绽 —— 刚才在巷口哭太久，眼睛到现在还发烫。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的声响，汪凯看得很投入，时不时咂下嘴，像是在惋惜刚才那个没进的球。齐雨儿捧着水杯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这场景很陌生。结婚以后，他们很少这样安静地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要么是他晚归后的冷战，要么是她刻意的回避。
“毛球呢？” 她找了个话题，目光往阳台瞟。
“在窝里睡呢。” 汪凯指了指沙发旁的纸箱，毛球的小脑袋露在外面，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今天给它换了新垫子，挺乖的。”
齐雨儿走过去，蹲在纸箱边摸了摸毛球的头。小狗的毛又长密了些，蹭得她手心发痒。她想起早上出门前，汪凯蹲在这儿给毛球梳毛，阳光落在他侧脸上，居然有了点温和的样子。
“我先去洗澡了。” 她站起身，往卧室走。经过沙发时，汪凯忽然说：“晚上吃点啥，今天不出去了吧？”
齐雨儿的脚步猛地一顿，后背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不然你先想想？想吃什么我一会做。”
“哦，”汪凯没再追问，电视里刚好进了个球，他低呼了一声，注意力全被拉了回去。齐雨儿松了口气，快步走进浴室，反手锁上门的瞬间，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
花洒的水流哗哗落下，打在瓷砖上溅起水花。齐雨儿站在热水里，任由水流冲过脸颊，混着没擦干的眼泪往下淌。刚才在蓝玥会所的难堪，对朝阳的失望，还有面对汪凯时的心慌，像团乱麻缠在心里，越扯越紧。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的红痕 —— 那是攥帆布包带太用力留下的。这双手，刚才还在蓝玥的茶室里捧着名贵的白茶杯，此刻却只想抓住点什么真实的东西，比如毛球温热的身体，比如汪凯随口的关心。
洗完澡出来，汪凯还在看电视，只是换了个姿势，斜靠在沙发扶手上，看起来有点累。齐雨儿擦着头发经过，他忽然说：“明天调休，咱俩带毛球去公园晒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