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插花活动散场时，窗外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像支没谱的曲子。齐雨儿抱着那瓶插得歪歪扭扭的花，站在回廊尽头，看着偏厅里的朝阳 —— 他正背对着她，身体微微前倾，对着林哲说些什么，手舞足蹈的，侧脸在暖光里透着股过分的热切。
“去吧，说了就走。” 蓝玥走到她身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花香，语气里听不出情绪。齐雨儿咬了咬唇，刚才插花时的松弛感，被这即将到来的碰面搅得支离破碎。
她牵着蓝玥走进偏厅时，朝阳像被按了开关的玩具，瞬间转过身，脸上的笑堆得几乎要溢出来，眼神直勾勾地粘在蓝玥身上：“蓝玥姐，您可算来了！” 他慌忙拉开身边的椅子，动作急得带倒了脚边的花盆，陶土撒了一地，“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蓝玥没看那摊狼藉，只淡淡往椅子上坐了半分。她拿起桌上的茶盏，指尖没碰杯沿，只捏着杯底，“你想了解开酒吧的事？”
“对对对！” 朝阳往前凑了凑，膝盖差点撞到桌腿，“我和林哲想做复古风，带简餐的那种，您看……”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计划，从装修风格说到酒水单，眼睛却时不时瞟向蓝玥，连笑的时候都刻意收了收嘴角，想显得更稳重些，反而透着股笨拙的谄媚。
齐雨儿站在旁边，怀里的花束硌得胳膊发酸。她看着朝阳为了讨好蓝玥，把刚才跟林哲争执的 “坚决不用合成糖浆” 说成 “蓝玥姐您觉得用蜂蜜会不会更合适？”，看着他把自己喜欢的吧台草图递过去时，手指都在发颤 —— 这副样子，和他平时牵着她的手过马路时的笃定，和他抱着齐雨儿说她是他最喜欢的女孩儿，判若两人。
脸颊忽然烧得厉害，像被人当众扇了耳光。她甚至不敢看林哲的表情，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瓷砖上倒映出她抱花的影子，狼狈得像个闯入者。
“装修还是要找一个好一点的设计师决定，” 蓝玥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雨丝，“酒水单别太复杂，简餐要做精，比做全重要。” 她没接朝阳递来的草图，只是指尖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具体的，你们可以多找几个设计师聊聊作对比，我这边还有事。”
话说完，她便站起身，对着齐雨儿点了点头，转身就走，长裙的下摆扫过散落的陶土，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朝阳。
朝阳脸上的笑僵了半秒，随即又堆起来，对着蓝玥的背影喊：“谢谢蓝玥姐！改天我请您吃饭！” 声音大得在空荡的偏厅里荡出回音，显得格外突兀。
“丢人。” 齐雨儿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骂，尖锐得像玻璃划过金属。她转身想走，手腕却被朝阳攥住了，他的手心全是汗，带着点紧张的热：“雨儿，我刚才……”
“走吧。” 齐雨儿甩开他的手，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雨。怀里的粉荔枝玫瑰不知什么时候掉了片花瓣，落在地上，被她的鞋尖碾成了泥。
02
出了会所，雨下得更密了。朝阳撑开伞，把大半都往她这边倾，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别生气，” 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讨好的软，“我就是…… 太想把店做好了，有点急。”
齐雨儿没说话，看着雨珠顺着伞骨往下淌，连成串，像断了线的珠子。他满脑子都是和朝阳在一起快乐的点点滴滴，她不想就因为一时不的快而放弃了这一个给她平淡生活中带来很多甜蜜的男人。
那些细碎的、带着温度的好，此刻像温水里的糖，慢慢化在心里，冲淡了刚才的难堪。
“我不是生气你想开店，” 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我是觉得…… 你不用对谁都那样。”
朝阳愣了愣，把伞又往她这边挪了挪，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缩，随即又轻轻覆上来：“我只对你不那样。” 他的声音很轻，混在雨声里，却清晰地钻进齐雨儿耳朵里。
她抬头看他，雨雾里，他的眼睛亮得像藏着星子，没有了刚才在偏厅里的谄媚，只剩下点小心翼翼的真诚。齐雨儿忽然觉得心里那点别扭，像被雨打湿的纸，慢慢沉了下去。
是啊，他对蓝玥谄媚又怎样？他想开店急功近利又怎样？至少他对她，是真的放在心上的。在汪凯越来越沉默的婚姻里，在蓝玥那遥不可及的精致世界外，朝阳的这点好，像寒冬里的炭火，哪怕带着烟火气，也足够让她贪恋。
“送我回家吧。” 齐雨儿往他身边靠了靠，伞下的空间很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混着雨水的清冽，是她熟悉的味道。
朝阳没再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往前走。雨还在下，可齐雨儿忽然觉得，这雨好像没那么冷了。她知道自己或许有点自欺欺人，知道朝阳的身上藏着她看不懂的野心，可此刻被他牵着的感觉，真实得让她舍不得松开。
有些温暖，哪怕带着瑕疵，也让人甘愿沉溺。
03
齐雨儿刚一打开家门，就看到玄关处堆着几个印着超市 logo 的大塑料袋，红色的番茄从袋口滚出来，在地板上转了半圈停下。汪凯正弯腰把一捆带泥的胡萝卜塞进冰箱，听见开门声回头看她，满头大汗的。
“中午我回妈家吃饭，非拉着我去逛超市。”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纵容，“说我们俩总冰箱太空了，给买了堆菜，连肉馅都绞好了。”
齐雨儿踢掉湿漉漉的鞋，看着厨房台面上码得整整齐齐的食材 —— 青绿色的西兰花还带着水珠，排骨用保鲜袋分装成小份，甚至还有一兜她爱吃的草莓，红得发亮。“这也太多了，” 她拿起颗草莓凑到鼻尖闻了闻，“咱们俩得吃到下周去。”
汪凯关冰箱门的手顿了顿，转过身靠在料理台上：“慢慢吃呗，反正放得住。”
齐雨儿咬了口草莓，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忽然想起蓝玥会所里那清雅的花香，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要不请朋友来家吃饭吧？热闹点，也省得东西放坏了。”
汪凯脸上的表情像被按了暂停键，嘴角的弧度僵在那里，眼神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去。他盯着齐雨儿的眼睛，语气算不上好：“你想请谁？”
那瞬间的紧绷像根细弦，在空气里绷得笔直。齐雨儿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嘴里的草莓咽错了地方。她知道汪凯在防备什么，那些她没说出口的露营群友，那些他始终怀疑的 “朋友”，像根刺扎在两人中间。
她慢慢嚼着草莓，故意放慢了语速，声音放得很轻：“想请蓝玥吃个饭。”
汪凯的眉头明显松了松，紧绷的肩膀垮下来，甚至还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块站的地方。“蓝玥啊，”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戒备像退潮的水，瞬间消失了，“行啊，叫吧。”
齐雨儿有点意外，抬眼看向他。汪凯正伸手去拿台面上的土豆，指尖划过光滑的表皮，动作轻快自然。“她帮过咱们不少忙，请顿饭应该的。” 他补充了一句，嘴角甚至还微微扬了扬，“正好好久都没见她了，今天的菜和肉都超新鲜，咱们趁新鲜吃了它。”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齐雨儿看着汪凯低头削土豆的侧脸，忽然觉得有点恍惚。他对蓝玥的态度，和对她那些露营群友的警惕，简直判若两人。是因为蓝玥是 “人见人爱”？还是因为在他眼里，她应该只交女性朋友，和男生走的近一些他就不高兴？
“那我跟她说一声？” 齐雨儿试探着问，指尖捏着草莓蒂，转来转去。
“嗯，” 汪凯应了声，把削好的土豆扔进盆里，水声哗啦响，“问问她一会有空没，正好肉都还没冻起来，咱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做饭。” 他顿了顿，忽然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难得的认真，“别叫其他人了，就咱们三个，清静。”
齐雨儿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疑惑，被他这句 “咱们三个” 压了下去。她点点头，拿出手机给蓝玥发信息，指尖在屏幕上敲字时，感觉厨房的空气都比刚才松弛了些。汪凯在旁边切土豆，刀落在案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规律得像在打拍子。
原来他不是反对请朋友，只是反对请那些他看着不顺眼的人。齐雨儿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觉得这场婚姻里的两个人，像在玩一场小心翼翼的猜谜游戏。你防备着我的秘密，我试探着你的底线，偶尔找到个安全的交集，就能暂时松口气。
04
蓝玥隔了一会回了信息：“好啊，一会忙完就过去。”
齐雨儿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盆里滚圆的土豆块，忽然觉得这顿饭或许是个好主意。至少在蓝玥面前，汪凯会收起那些尖锐的猜忌，她也能暂时放下那些提心吊胆的秘密，像普通夫妻那样，招待一位共同的朋友。
哪怕只是暂时的。
傍晚六点半，门铃准时响起。齐雨儿擦着手从厨房跑出来，透过猫眼看见蓝玥站在楼道里，手里拎着个暗红色锦盒。
“来了来了。” 她拉开门，汪凯已经抢先一步接过礼盒，指尖触到锦盒边缘的暗纹时，眼睛亮了亮：“这是……”
“我店里的岩茶，你们尝尝喜不喜欢。” 蓝玥走进来，目光扫过客厅 —— 茶几上摆着齐雨儿下午插的粉荔枝，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鲜活气，毛球趴在沙发角，看见生人也没叫唤，只是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
“太客气了。” 汪凯捧着锦盒往书房跑，“我找个罐子装起来，这茶得密封好。” 他的背影透着股藏不住的雀跃，齐雨儿念叨了一句：“他平时连酱油瓶都懒得拧”，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厨房飘来香气，蓝玥跟着齐雨儿走进来，看见灶台上摆着的四菜一汤，眼神在红烧排骨和酱肘子上停了停：“都是硬菜啊。”
“知道你爱吃肉。” 齐雨儿往盘子里盛蒜蓉西兰花，“汪凯妈买的排骨，我炖得烂乎，适合下酒。”
饭桌上，汪凯开了瓶冰镇啤酒，给蓝玥倒了满满一杯：“好久不见了，今天好好喝点。” 他没像平时那样只顾自己吃，反而给蓝玥夹了块排骨，“快尝尝今天做得好不好吃。”
蓝玥尝了口，点头称赞：“确实不错，比外面的好吃多了。” 她看向齐雨儿，“你这手艺，藏得够深啊。”
齐雨儿被夸得脸红，低头扒着饭：“瞎做的。” 汪凯在旁边 “哼” 了一声，嘴角却偷偷扬起来，给她碗里夹了块肘子。
啤酒喝到第二瓶，蓝玥忽然提起插花的事：“看你插花得挺认真，对这个感兴趣？”
齐雨儿愣了愣，想起花房里那瓶歪歪扭扭的铜壶玫瑰，不好意思地笑了：“就觉得挺好玩的。”
“感兴趣可以学啊。” 蓝玥放下筷子，语气认真起来，“我会所时常有花艺课，请的老师费用不低，你要是学出来，我把课都包给你。” 她顿了顿，看着齐雨儿惊讶的眼神，补充道，“平时自己插点花束卖，也算个副业，赚点零花钱。”
齐雨儿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她从没想过这种事 —— 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回家对着永远理不清的家务，偶尔和朝阳偷偷见个面，就已经是生活的全部波澜。“我…… 我能行吗？” 她的声音发飘，像踩在棉花上。
“怎么不行？” 蓝玥笑了，“花艺这东西，技术能学，兴趣才难得。” 她看向汪凯，“你觉得呢？”
汪凯正啃着排骨，闻言含糊地说：“她愿意就去呗，反正下班回家也是玩手机。” 话虽糙，眼神里却没反对，甚至还带着点鼓励的意思。
齐雨儿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她想象着自己站在花房里，指尖捏着花枝，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花瓣上，身边是安安静静学插花的人 —— 那画面和现在挤地铁、算柴米油盐的日子，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 我考虑考虑。” 她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热。
蓝玥没再逼她，转而和汪凯聊起政治，两人居然聊得投缘，齐雨儿插不上话，却看着他们偶尔碰杯的样子，忽然觉得这顿饭吃得格外踏实。
毛球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桌下，用脑袋蹭蓝玥的脚踝， 蓝玥挠着毛球的下巴，眼神落在齐雨儿身上，带着点若有所思的温和，“人啊，总得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做，不然日子太闷了。”
齐雨儿没说话，蓝玥的提议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看似平静的生活里，漾开了圈从未有过的涟漪。
或许，她真的可以试试。不只为了赚点零花钱，也为了在朝九晚五的重复之外，找到点属于自己的、带着花香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