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晴被封为和硕格格的旨意,出了养心殿就进了正在外头和海兰察一起站岗的傅恒的耳朵。
初冬的阳光透过檐角,在金砖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两人手按腰间佩刀,身姿挺拔如松。
“听说了吗?” 海兰察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他,声音压得极低,“皇上封了长春宫的尔晴姑娘做和硕格格。”
傅恒握着刀柄的手指悄悄的收紧,指节泛白。他望着远处往来的宫女太监,耳廓悄悄泛起红意,却故意板着脸:“站岗呢,说这些做什么。”
“嘿,还装。” 海兰察嗤笑一声,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紧绷的下颌线,“人家现在是格格了,跟你这皇亲国戚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前儿你还说她喜欢读书人,要不要我找本《唐诗》给你恶补恶补?”
傅恒喉结滚动了下,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内宫的方向。宫墙深处的玉兰该开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像上次那样,站在花树下插花。
三年前那个骑黑马的 “少年” 身影突然和如今垂眸记账的尔晴重叠,他忽然觉得掌心有些发烫。
“别胡说。” 他低声呵斥,声音里却没什么力道,“只是…… 她在宫里规行矩步,怕是不喜欢这么招摇。”
海兰察挑眉:“你倒替她想得周全,不过你就没想过,之前她尚且还能低调,以后身份高了,惦记的可就多了,就不怕喜塔腊家什么时候给她在宫外相好一门亲事,请旨提前放她出去成婚?人家现在可不是非要熬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去的包衣宫女了。” 他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要不趁着站岗空隙,我去给你探探口风?”
“不许去。” 傅恒一把拉住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规矩呢?”
话虽如此,他望着长春宫方向的目光,却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悄悄漾起了涟漪,海兰察说的不是没道理,他不能再跟之前一样按兵不动了。
但傅恒的关注不再克制得像初春的薄雪,而是带着几分笨拙的坦诚。
如今曦滢虽然还侍奉在皇后身侧,但已经不必亲力亲为的做那些跑腿值夜点灯熬油的工作。
傅恒在宫里偶遇曦滢的几率反而变低了。还好皇后心思细腻,看出弟弟的心思,时常特意派曦滢去替她给傅恒传话 —— 或是送些新制的护膝,或是叮嘱他天冷添衣。
那日曦滢去御花园替皇后折了几枝梅花插瓶,梅枝上还凝着冰碴,映得她指尖通红。刚走回长春宫的月亮门,就见傅恒背着手站在院中的老榆树下,侍卫服上落着几片碎雪,鼻尖冻得发红 —— 他是在这儿站了多久?不冷吗?
见她过来,忙把藏在身后的东西往前递了递 —— 是本线装的《聊斋志异》。
“前几日听你明玉说你好奇这个,我在家里寻来的,” 他耳尖发红,声音却很认真,“这个…… 如果你不害怕,看看还挺有意思的,我……”
哟,还把他的小粉丝明玉收买了?
“傅恒侍卫公务繁忙,哪有空管这些闲事。” 曦滢抱着梅花没接书,脚步没停地往前走,“皇后还等着回话呢。”
傅恒捧着书僵在原地,寒风卷着他的话往远处飘。看着她即将消失在回廊拐角的背影,他忽然提高了些音量,声音里带着点执拗:“我不忙!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有空!”
这话声音不大,撞在宫墙上,又弹回来,恰好落在曦滢耳中。
她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过了几日,临近除夕,长春宫的事情也忙起来,曦滢正对着烛火核对账目,忽听窗棂轻响。她抬头,见傅恒正踮着脚往窗台上放东西,是盏琉璃防风灯,灯罩上还描着几枝兰草。
“冬日风大,” 他见被发现,索性站直了身子,声音压得像耳语,“普通烛火容易被吹灭,这个亮堂,也安全。”
曦滢看着那盏灯,又看了一眼天光,倒也还没到下钥的时辰,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傅恒侍卫,你这样可不合规矩啊。”
曦滢吹灭了桌上的烛火,将他的影子隔绝在窗纸外:“不早了,快请回吧。”
窗外安静了片刻,传来他低低的声音:“那灯…… 你留着吧,就当是谢你上次给的杏仁酥。”
脚步声渐远,曦滢才重新点燃烛火。琉璃灯在窗台上泛着柔和的光,她望着那几枝兰草。
傅恒现在对自己的喜欢有多深呢?有他喜欢魏璎珞那么深吗?
又一日,曦滢在廊下晒书,傅恒不知从哪儿寻来只竹编的小筐,里面盛着些糖炒栗子,热气腾腾的,还带着焦香。
“刚从宫外买来的,” 他把筐往她面前递了递,眼神亮晶晶的,“店家说这是今年的新栗子,甜得很。你尝尝?”
曦滢翻动书本的手停了停,终于抬眼看了他。阳光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期待。她叹了口气,从筐里捏起一颗:“多谢。”
这一声谢,让傅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了星星。他搓着手,笑得有些傻气:“你喜欢就好,我赶明儿再给你带……”
“不必了。” 曦滢剥着栗子壳,声音淡淡的,“后宫不比外面,瓜田李下的,免得惹人非议。”
傅恒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还是点了点头:“我懂分寸,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只是那眼神里的失落,像被雨打湿的羽毛,沉甸甸的。
这般克制又执着的关照,连皇后都看在眼里,偶尔会替弟弟在尔晴这里打边敲:“傅恒那孩子,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曦滢每每听见,总是撒娇,然后打岔过去:“娘娘是不是不耐烦奴才伺候,想要打发奴才出宫去了?”
皇后被她逗笑,“你若是当了本宫的弟媳妇,出入宫禁也是方便的。”
“可奴才舍不得娘娘。”
某日午后,皇后看着曦滢检查永琏冬日的衣物,忽然笑道:“傅恒那孩子,每次来请安,眼睛都黏在你身上。”
曦滢叠衣服的手顿了顿:“娘娘说笑了,傅恒侍卫是担心二阿哥,也是敬重您。”
“敬重我?” 皇后笑出了声,“他敬我,用得着巴巴儿的上我这儿来讨我刚得的好墨,然后偷偷塞给你?那可是皇上赏的徽州松烟墨,连傅恒自己都舍不得用,可全都放你案头了。”
结果曦滢没见到送的人反手还给了皇后,然后皇后直接让她留下使了。
曦滢低头不语,指尖划过永琏小袄上的盘扣。
玩弄雍正心意的时候,她理直气壮。
换了个纯情少爷的真心玩弄,曦滢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