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滢和傅恒在家里就美貌问题腻歪了半晌,搞得两个人都汗津津的,这才跑去冲了个凉,这换了衣服,抱着福隆安进宫了。
傅恒抱着福隆安进长春宫时,廊下的鹦鹉正歪着头梳理羽毛,见了人便扑腾着翅膀叫:“吉祥 —— 吉祥 ——”
富察容音正抱着三公主在廊下晒太阳,见他进来便笑着招手:“快让我瞧瞧这孩子。”
傅恒小心地把襁褓递过去,富察容音刚接过,福隆安就睁了眼,黑亮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她鬓边的珍珠流苏。
“这孩子倒不认生。”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儿软乎乎的脸颊,对傅恒说,“看眉眼长得真像尔晴,说不得长大了比你还俊些。”
“今日尔晴怎么没进来?” 富察容音低头逗着怀里的孩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
“昨日午后她在廊下看书,许是被日头晒着了,中了暑热,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快,怕在宫中失了仪态,让我替她给娘娘请罪。” 傅恒垂手立在一旁,语气里带着几分歉疚。
“中暑了?要紧吗?” 富察容音顿时蹙起眉头,怀里的福隆安被她动作惊得晃了晃,开始哼哼唧唧,她连忙稳住手臂轻拍。
“已经找大夫开过药了,姐姐不必担心。”
福隆安在她怀里很乖,小脑袋歪着蹭了蹭她的衣襟,露出的手腕得像段嫩藕。富察容音轻轻捏了捏,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来:“这孩子…… 到底不如他哥哥那般皮实,瞧着单薄些。”
傅恒刚要回话,就见她眼圈慢慢红了,低头望着孩子熟睡的脸:“定是重阳那日受了惊,你看这小模样,可怜见儿的。”
她忽然想起御景亭那晚的血光,曦滢倒在地上的样子猛地撞进脑海,手里的襁褓仿佛重了千斤。
“都怪我,若不是我没护住自己,也不会让尔晴遭那份罪……”
“娘娘别这么说。” 傅恒连忙打断,“大夫说孩子只是性子文静,吃睡都好着呢,尔晴也常说这小子比福灵安省心。”
乾隆刚从外面进来,听见这话便走过来,见富察容音眼眶红红的,伸手替她拭了拭眼角:“这是怎么了?” 待问清缘由,他捏了捏福隆安的小脚丫,对傅恒道,“这孩子看着精神得很,容音就是瞎操心,总觉得自家孩子不够壮实。”
富察容音勉强笑笑,让明玉取来一叠虎头鞋:“这些都是我挑软缎子做的,鞋底纳得松,穿着不硌脚。还有燕窝,你带回去务必盯着尔晴每日喝。” 她摩挲着福隆安的小脸。
“娘娘放心,我回去一定转告尔晴。”
临走时,富察容音又拉着他叮嘱半天,直到看见傅恒怀里的福隆安咂了咂嘴,才勉强笑了笑:“去吧,路上仔细些。”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忽然捂住心口,乾隆扶住她的肩:“还在想?”
“我总觉得对不住尔晴。” 富察容音望着窗台上那盆刚换的茉莉,花瓣上的露珠滚下来,像滴没掉的泪,“那孩子受的苦,原该是我受的。”
乾隆叹了口气,替她理了理鬓发:“就算文弱些,长大了当个文官也无妨,总不至于没个出路。”实在不行,长得这么俊,当个额附也不是不行。
廊下的鹦鹉又在叫 “吉祥”,尾音拖得长长的,可富察容音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只觉得那声音里,藏着化不开的愧疚,像暮春黏在衣料上的柳絮,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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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年,富察家接二连三的传出喜事,像是把前几年的沉寂都补了回来。
先是天津的二哥写信来报喜,说是二嫂又生了个儿子,达成了不到三年抱俩的成就。
李荣保福晋听完也觉得万分高兴,让丫鬟赶紧备些银锁和绸缎,差人快马送去天津,告诉老二家的,别光顾着乐,在天津没亲没故的,得自己注意,好好调理。
随即四嫂也终于传出了好消息,曦滢回承恩公府道贺的时候,四嫂指尖绞着帕子道:可算盼来了,定是当真让我蹭到了福隆安的喜气,赶明儿一定给我们的福二少爷备上厚厚的谢礼。
到了年底,北风卷着雪粒子敲打窗棂的时候,远在察哈尔的李荣保也得了圣旨,乾隆准了李荣保乞骸骨的奏折,调令由快马送达,老爷子已近花甲,终于能卸下外任的重担,回京养老了。
李荣保福晋得了信儿,高兴极了,自从前些年自己生了病,她一直都在担忧老头会不会也天有不测风云的死在任上,如今能回来也算是皆大欢喜。
李荣保福晋整日算着日子,把老爷子住的正房打扫得一尘不染,连窗台上的盆栽都换了新的,只盼着人早些到家。
谁知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快马送来的不是归人,竟是讣告。
李荣保行至归化城时突发恶疾,夜里还跟随侍的小厮说想家,天亮时就没了气息。
消息传到府里,李荣保福晋怔怔地望着窗外飘落的雪,那雪下得又急又密,像是要把整个院子都埋起来。半晌,她才喃喃道:“怎么会? 前儿个收到的信还说路上顺顺当当,说要给福灵安带把小弓……” 话没说完,身子便一歪,直挺挺倒了下去。
傅恒接到消息时正在户部当值,手里的笔猛地戳在奏折上,晕开一团墨渍。他踉跄着起身,同僚扶住他时才发现,这位素来沉稳的小傅大人脸色惨白如纸,唯有眼底翻涌的红,泄露了滔天的悲恸。
他当即请旨,与大哥广实与四哥傅文一同带着家丁快马出城,一路风雪兼程,终于在大同府城外接到了李荣保的灵柩。灵车裹着厚厚的毡布,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傅恒扶着棺木,指尖触到冰冷的木材,忽然想起幼时父亲教他骑马的样子,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沙砾,一声 “阿玛” 哽在喉间,终究没能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