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曦滢跟前的四个大宫女中,惢心与莲心都已定下出宫的日子,不出一年就要先后离宫,自然要提前从小宫女中提拔两人填补空缺。
能被选进坤宁宫当值的小宫女,本就是富察家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手脚麻利、品性可靠,没有特殊偏好的情况下,依序提拔就是。
所以离宫之前,惢心和莲心都铆足了劲忙着交接,从曦滢晨起的茶水温度、穿衣喜好,还有一些忌讳,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关于主子的一切细节都一股脑塞进新人的脑子里。
偏生出宫的日子近在眼前,素日里温柔得有些温吞的二人都觉得时不我待。
曦滢眼见她们俩教得着急上火的,反而有些好笑:“好了,别太心急了,人教人教不会,等你们出去,她们顶上来,真到了办事的时候,事教人一下就会了,素心素蕊还在呢。”
“行了,屋子里闷了一天了,去御花园转转吧。”曦滢看着早上被人折回来插瓶的红梅,“这花呀,还是长在树上好看。”
出了坤宁门就是御花园,曦滢也没传暖轿,腿着就去了。
冬日的阳光柔和地洒在积雪上,映得人眼睛发晃,远远的曦滢就看见一个小宫女在折梅枝。
那小宫女个子小小的,对比高大的红梅树明显矮了一大截,她几乎是拼尽全力跳起来去够高处的花枝,可每次都差那么一点,反倒被枝头堆积的积雪簌簌落下,淋了一头一脸,单薄的宫装肩头也落满了雪粒。
风一吹,那小宫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细细的哭唧唧声顺着风飘了过来,带着几分委屈与无助。
曦滢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旁扶着自己的惢心,示意她上前提醒。
惢心清了清嗓子,示意有人来了。
那小宫女听见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花枝也掉在了地上。
转过来看见来人,也不敢抬头,低着头跪下请罪:“奴婢冲撞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曦滢声音温和:“天寒地冻的,起来说话吧。”
小宫女可能也没见过几个主子,听曦滢讲话,似乎是个和气的,浅浅的松了口气,站了起来,却依旧不敢抬头,视线只敢集中在曦滢精致的衣摆上。
“你是哪个宫当差的宫女?这么冷的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折花枝?”曦滢目光落在她冻得通红的小手上,缓缓开口问道。
“回……回娘娘,奴婢是花房的宫女魏嬿婉,奉花房管事的命令,过来折几枝开得好的梅花回去插瓶。”小宫女低着头,声音并不大,却字字清晰。
曦滢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对面前这个瘦小的姑娘另眼相看起来——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奇迹婉婉?
不过这会儿看着还是个小苦瓜。
“就你一个人?”曦滢又问,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
“是。”魏嬿婉的声音更低了,头也垂得更下,似乎觉得让主子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很是丢人。
“惢心,你跟她去花房,把她管事叫来,本宫有话要问。”曦滢吩咐,看了一眼魏嬿婉被冻成小胡萝卜的手指,把自己手里的手炉递给惢心,“给她吧,暖暖手。”
惢心接下曦滢的手炉递给魏嬿婉,带着她往花房去了。
魏嬿婉跟着惢心,走远了才小心翼翼的问:“这位姐姐,奴婢进宫没多久,还没见过多少主子,敢问这位主子是?”
“是皇后娘娘,”惢心笑着解释,又说,“你今日是挨欺负了吧?运气真好,遇上了皇后娘娘,以后恐怕不会再受欺负了。”
魏嬿婉闻言,眼中满是惊讶与欣喜,握着暖炉的手都紧了几分。她进宫这些日子,受尽了旁人的冷眼与刁难,若真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那往后的日子可就好过太多了,想着若真如此,那自己可真是幸运。
手指回温之后有些痒痒,她回过神来,手里的暖炉可真暖和,又有些担心的问:“皇后娘娘把手炉给了奴婢,她可怎么办呢?”
惢心被她这单纯的问话逗笑了:“真真是个傻丫头,皇后娘娘出行,身边伺候的人多着呢,哪会只带一个手炉出门。对了,你这么个瘦瘦小小的丫头,看着也不像有力气干活的,怎么被分到花房去了?花房的活计可不少。”
“奴婢本来是在四执库当差的,后来托人打点,花了四十两银子才调去照顾三阿哥,本以为是个能近主子的肥差,”魏嬿婉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与失落,“可纯嫔娘娘说奴婢年纪太小,担心照顾不好三阿哥,就把奴婢遣了出来。在宫里,被主子遣退的奴婢就像没根的浮萍,自然是人人都能欺负几句的。”
白花了四十两,日子过得比在四执库还不如。
因为年纪太小?惢心在心里暗自思忖,纯嫔娘娘素来疼爱三阿哥,担心年纪小的宫女照顾不周也并非不可能,但她总觉得事情或许没这么简单。
惢心默默把此事记在了心里,打算等回头有空了,去四执库和钟粹宫附近打听打听,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娘娘的样子,明显是对这个小姑娘感兴趣的,那她的事情,就该事事都查清楚。
皇后还在御花园等着,不过几分钟,惢心就带着魏嬿婉和花房管事回来了。
大冷的天,管事的一脑门的汗:“宫中祖制,宫女不得单独在宫中行走,你为何叫她一个人出来折花枝?”
管事的一听这话汗流浃背了,能为什么,还不是看魏嬿婉在宫里是个没靠山,人人都能欺负的。
人嘛,总是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最大程度的为难别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竟踢到了铁板上,让魏嬿婉遇上了皇后娘娘。此刻他大脑正高速运转,拼命想着该如何解释才能蒙混过关,若是如实承认自己故意刁难,怕是这管事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他声音哆哆嗦嗦的:“回皇后娘娘话,年下花房的活实在太多了,实在分不出多一个人跟来了,是奴才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