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巡一路奔波,从盛京到京城,车马劳顿小半年,无论是嫔妃皇子还是随行宫人,都透着一股难掩的疲惫,于是大手一挥,表示暂停晨昏定省七天。
曦滢自己也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摆烂了几天——嫔妃们不来点卯,她也不用清晨起身梳妆,没事坤宁宫的暖阁里看看书、品品茶,偶尔逗弄一下前来请安的孩子,日子过得惬意又自在,不过短短几日,便已神清气爽,恢复了往日的容光焕发。
休整期一过,后宫的晨昏定省便按时恢复,各宫嫔妃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与此同时,外命妇入宫请安的规矩也陆续重启,安静许久的紫禁城,再次热闹起来。
四嫂自然是第一时间递牌子的。
家里出了喜事,八月举行的秋闱,傅恒考中了举人,这会儿在家里头悬梁锥刺骨的冲刺春闱呢。
这件事其实曦滢在东巡就知道了,还是乾隆告诉她的,乾隆离京前特地叫人留意着,放榜之后傅恒的考试成绩和试卷都被整理打包给乾隆过目了。
乾隆和内阁的几个科举出身的老臣二度阅卷,大家都觉得这个靠前的名次倒也公允,又叫张廷玉和他原本考中探花,但是却在老爹的坚持下后退一名成了二甲头名的儿子分别修改过之后,连带乾隆赏赐的小礼物,一并又随着来往京城的奏折发回去了。
四嫂提起傅恒参加秋闱的情景,语气里满是唏嘘:“娘娘您是不知道,那考生们要在号舍里整整关九天,吃喝拉撒都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面色青黄,蓬头垢面,眼窝深陷,憔悴得不成样子。傅恒被弟弟们接回来,我差点没认出来,活像个小乞丐。”
把额娘心疼毁了,甚至嚷嚷着别考了,反正富察家世代功勋,入仕的途径多了,偏生傅恒挑了最难最苦的。
此言一出,果然又被过来看望傅恒的马齐撅回去了。
哪能拦着傅恒上进呢。
曦滢听着四嫂的描述,想象了一下向来讲究仪容仪表、哪怕是在家也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傅恒,顶着蓬头垢面、头发散乱的平头加辫子造型,面色憔悴的模样,不知道怎么的就脑补出个被植物大战的僵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随即又摇摇头,不至于不至于,傅恒脸在江山在,他再怎么憔悴,定然也比僵尸精神多了,自己这联想也太离谱了些。
两人又闲聊了许久,眼看日头渐高,四嫂便起身准备出宫。就在这时,魏嬿婉忽然向曦滢告退,快步离开了片刻,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用浅棕色皮子精心缝制的暖炉套。
她捧着暖炉套,珍而重之地走到四嫂面前,将暖炉套递了过去,轻声拜托道:“福晋,麻烦您将这个转交给傅谦少爷。”
四嫂给傅谦当信使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是当着曦滢的面做的,光明正大的过了明路,自然不算是私相授受,也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猜忌。
唯一的缺点是,偶尔会被主子调侃。
果然,曦滢看着魏嬿婉泛红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调笑道:“原来嬿婉前些日子在东巡的马车上,见缝插针点灯熬油做的暖炉套,是给谦弟做的呀~”
“娘娘!”魏嬿婉被说中心事,羞涩得血色瞬间染红了脸颊,连耳根都泛起了红晕,她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奴才只是觉得,傅公子先前屡次托福晋捎来这么些礼物,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也是您教奴才的道理。只是奴才没什么好东西,做皮草针线的手艺不精,能用的皮草料子也十分有限,只能做成这样,若是傅谦少爷觉得拿不出手,还请承恩公福晋转告他,务必不要勉强使用。”
四嫂端详许久,又递给曦滢看,细看之下,这个暖炉套的做工的确有限,魏嬿婉的灵巧也不在针线上,但这却是她精心制作的,什么叫礼轻情意重,这就是。
魏嬿婉是用了心的。
“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拿不出手?”她都想得到,傅谦收到这个能高兴成啥样。
四嫂回府便把暖炉套送到了傅谦手中。
傅谦果然捧着那个浅棕色的皮套,指尖摩挲着上面细密的针脚,嘴角比ak还难压。
他此前素来觉得手炉是女子用的物件,自己一个大男人没事捧着太过娇气,可如今看着这个暖炉套,却恨不得立刻找个手炉配上。
当天下午,傅谦便揣着银子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铜器铺,精心挑选了一个錾刻着精美的黄铜手炉。
回到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暖炉套套上,捧着试了又试,连吃饭时都舍不得放下,一直揣在怀里焐着。
往后几日,傅谦更是把这个手炉当成了宝贝,全程把暖炉揣在手里,时不时拿出来摩挲两下,生怕别人看不见。
看见了又顾忌着魏嬿婉的名声,说不出口是心上人送的。
凡尔赛都找不着人。
还好他遇见了傅恒,傅谦知道他嘴巴有数,不会出去乱说,于是茶里茶气的显摆:“还是嬿婉姑娘贴心,去东巡都不忘给我做礼物……”
傅恒被他这副显摆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忍了几日终于忍不住,在入宫给曦滢请安时吐槽道:“你是没瞧见谦哥那模样,自从得了魏姑娘送的暖炉套,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走到哪儿都把那手炉揣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心上人似的。”
曦滢听着傅恒的描述,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谦弟是真的上心了。正好,我也该再问问嬿婉的意思。”
别她不提,他们也不好意思再提,就这么蹉跎了。
当天傍晚,曦滢召来魏嬿婉。
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间带着几分期待的姑娘,曦滢开门见山地问道:“嬿婉,谦弟对你的心意你心里有数。如今他这般珍视你送的暖炉套,你如今可想好了?”
魏嬿婉脸颊微红,眼神却十分坚定,她抬起头看着曦滢,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娘娘,傅谦公子的心意,奴才都明白。奴才……奴才愿意嫁给他。”
曦滢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她便下了懿旨,将魏嬿婉指婚给傅谦,还赏赐了她不少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作为嫁妆。
直把魏嬿婉感动得眼泪汪汪,她娘家虽然拉,但可以想见,有富察家这样的婆家,有皇后娘娘这样的大姑姐,傅谦也不必继承家业,日子过得有多舒坦。
消息传到富察府,傅谦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抱着那个暖炉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傅恒看着傅谦欢喜的模样,心里想:果然情能乱志啊,好好一谦哥,就这么变成个耙耳朵的痴汉,还真是个大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