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案上轻轻晃了一下,林昭的手指仍压在地图那三点之间,仿佛按着敌军脉动的节奏。亲随捧着密函立于帐外,未敢再进。
他终究没有拆信。
只将那封来自临安的急报收入怀中,转身掀帘而出。夜风扑面,军营已是一片肃然。哨塔上的更夫刚敲过二更,梆声未落,北岭方向忽有火光腾起,一骑飞驰而来,马蹄踏碎寂静。
“报——北岭隘口遭袭!敌军主力已破第一道栅栏,守将请示是否死战!”
林昭站在辕门前,望着远处火光映红天际,眉心微蹙。他并未立刻下令,而是翻身上马,亲率亲随直奔北岭高地。沿途士卒闻令而动,各队依序集结,脚步沉稳,再不见昔日慌乱之象。
登高远望,只见西戎骑兵如潮水般涌来,黑压压一片,刀锋映着月光,直逼隘口。其阵势分三路,中军居中强攻,两翼包抄欲断后路,显然是要一举击溃守军。
“他们想速战。”林昭低声自语,目光落在西谷那段狭窄山道上。那里地势陡峭,两侧皆为断崖,唯有一条窄径穿行其间,正是设伏良地。
他当即传令:“命北岭守将弃栅后撤,烧营帐、丢粮袋,做出溃败之态。另派轻骑轮番骚扰敌营侧翼,不得恋战,扰而即退。”
亲随领命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北岭火势愈烈,空营连片焚烧,浓烟滚滚升空。守军佯作溃散,沿途遗落兵器、干粮,甚至有人故意跌倒呼喊,制造混乱假象。西戎前锋见状大喜,挥军猛追,中军主将亦被激怒,下令全军压上,誓要趁势踏平甘州大营。
然而当敌军主力尽数涌入西谷之时,林昭立于高坡之上,手中令旗缓缓举起。
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沙石与躁动的气息。他眼神一凛,令旗猛然挥下。
东西两侧山崖上,伏兵齐出。滚木礌石轰然砸落,瞬间封死谷口。紧接着,数百弓弩手自高坡现身,箭矢如雨倾泻而下。更有火矢点燃早已布置好的枯草,烈焰腾空而起,浓烟弥漫,遮蔽视线。敌军阵型大乱,战马惊嘶,人仰马翻,彼此踩踏者不计其数。
“杀!”
林昭亲自擂鼓,中军精锐从正面掩杀而下。三面合围之势已成,西戎主力被困谷底,进退不得。刀剑相交之声、惨嚎呼救之声混作一团,在山谷中回荡不绝。
一名敌将试图率残部突围,刚冲至出口,便被滚木砸中,连人带马坠入深沟。其余将士或跪地请降,或夺路狂奔,却无一能逃出生天。
战至三更,谷内火光渐熄,尸横遍野。清点战果,斩首四百余级,俘敌百余人,缴获战马三百余匹,兵器辎重无数。己方伤亡不足百人,多为轻伤。
林昭立于西谷高处,铠甲染尘,脸上溅有血痕,却不显疲态。他望着残敌仓皇遁入荒漠深处,久久未语。
“大人,是否追击?”亲随低声问。
“不必。”他摇头,“穷寇莫追。今夜一战,已挫其锐气,短期内不敢再犯。”
说罢转身下坡,步履稳健。回到大营时,天边已有微光。他未入帐休息,而是召来各部校尉,当众宣读战果,并命人将缴获兵器堆于校场中央,以示全军。
“此战非我一人之功。”他对列队将士道,“是你们日夜操练所得,是你们开垦田地所养,是你们用汗水换来的胜利。”
台下鸦雀无声,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喝。
他未久留,交代后续防务后便步入幕帐。烛火再次燃起,映照满案地图与战报。他在新绘的局势图上添了一笔,圈定西谷位置,旁注四字:“伏胜之地”。
随后取出那封未曾拆阅的密函,置于灯下。火光跳动,信封边缘微微卷曲,却始终未启。
他盯着那封信看了片刻,终是将其推至案角。
起身取过腰间佩剑,仔细擦拭。剑身映出他半张脸,冷峻而平静。这把剑自临安带来,从未真正饮血,今日终于沾了敌人的气息。
帐外传来巡更声,一声接一声,平稳有力。
林昭将剑归鞘,正欲坐下,忽听远处马蹄急响。
一骑飞驰至辕门,马上骑士滚鞍落地,疾步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