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江城三中体育馆。
场馆内挤满了人。学生、老师、家长，全都盯着记分牌。78比79，江城三中落后一分。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三秒。
林骁站在后场底线，汗水顺着额头滑下来。他抬手抹了一把，右手腕的护腕有些松了。左手腕上的红绳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
他是高三（7）班的学生，校篮球队主力后卫。185厘米高，穿蓝色连帽卫衣，背号7。单眼皮，脸晒得有点黑。平时话不多，打球时喜欢喊战术代号。
没人知道他是“谜影先生”。
这个笔名在推理小说论坛火了两年。粉丝说他的文逻辑密不透风，结局反转炸裂。但他从没露过脸。稿费打到匿名账户，够付母亲每月的药费。
他爸在工地搬砖。每天四点出门，安全帽里写着“林骁高考加油”。家里墙上贴着缴费单，床头放着止痛药。
林骁不想靠别人。他能写的只有小说，能拼的只有命。
三秒。
裁判哨响。球发到他手里。
对方三人立刻围上来。两个堵前路，一个绕后包夹。这是标准防守阵型，逼你出界或仓促出手。
林骁没停。他低头运球，脚步往右虚晃。
肩膀突然抽了一下。
右肩旧伤又犯了。上周追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时撞的。那人从银行出来就跑，他跟了三条街。最后在巷口被甩开，自己摔在水泥地上。
当时疼得眼前发黑。第二天照样上学打球。
现在也一样。
他压低重心，突然变向。左脚蹬地，整个人像弹簧一样窜出去。
对方反应慢了半拍。被他甩开一步。
还有两秒。
观众席炸了。有人站起身大吼。
林骁冲到罚球线附近，起跳。
动作没完全展开。右肩发力受限，身体歪了一点。
他还是投了。
球出手的瞬间，落地踉跄了一下。右手扶住肩膀，眉头皱紧。
全场安静。
篮球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
砸在篮板上沿。
弹起。
再落下。
刷——
空心入网。
计时器归零。
七十八比七十九，变成八十一比七十九。
赢了。
人群冲进场内。队友扑上来抱他，有人踩到他鞋带，差点摔倒。欢呼声盖过广播。
林骁被人抬起来抛向空中。落地时右肩又被撞了一下。他没吭声，只把手插进裤兜，摸到那本随身带的笔记本。
上面记着今天早自习时看到的一个细节：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左手小指少了一截。
他一直觉得不对劲。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林骁！林骁！”程小满挤过来，脸涨得通红，“我录下来了！全程都录了！”
他举着手机，屏幕还亮着。视频已经上传校园论坛，标题是：“高三神探现场教学？最后一投像极了破案剧本！”
下面热评第一：“这走位，这判断，这出手时机——根本不是打球，是解题！”
第二条：“谁说我们学校没有传奇？谜影先生要是会打球，一定长这样。”
第三条：“楼上别乱认爹。”
林骁看了眼评论区，嘴角动了动。
程小满是他同班同学，班长，也是唯一知道他写小说的人。书包里总装两包纸巾，一包自己擦鼻涕，一包给他擦汗。
“你传太快了。”林骁说。
“这叫热度运营！”程小满把手机塞进帆布包，“你知道现在多少人搜‘谜影先生’吗？论坛崩了三次！”
林骁没接话。他抬头看记分牌，红色数字还在闪。
赢了是好事。但明天还要上课，晚上还得更新两章。母亲今天咳得厉害，药得续上。
他活动了下肩膀，疼感还在。
“走吧。”他说，“回教室拿书包。”
两人穿过人群往外走。身后还在闹。有人在喊mVp，有人要合影。
林骁低着头，卫衣帽子拉上来一点。
刚走到走廊拐角，程小满突然停下。
“等等。”他掏出手机，“刚才那段重播一下。”
视频重新播放。
林骁突破，三人包夹，变向，起跳，投篮。
慢放。
在起跳瞬间，画面卡了一下。
“你看这里。”程小满指着屏幕，“你跳起来的时候，右手是不是抖了一下？”
林骁凑近看。
确实。手腕有轻微颤动。
那是旧伤反应。每次用力过猛都会。
但他注意到另一个细节。
就在他出手前，眼角余光扫到场边。
有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站在技术台旁边。手里没拿相机，也没穿任何球队标识的衣服。
但他一直在盯着自己。
不是看比分，不是看球员名单。
是看他。
林骁记得这个人。
上周在银行外见过。就是那个戴鸭舌帽的家伙。那天他摘了帽子，露出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
可那双眼睛，特别静。像在计算什么。
现在他又出现了。
林骁停下脚步。
“怎么了？”程小满问。
“那个人。”林骁指向视频，“穿灰风衣的，在哪？”
程小满放大画面，拖动进度条。翻遍全场录像，再没找到那人的身影。
“跑了？”他嘀咕，“不至于吧，就看你打球还能惹出事？”
林骁没说话。他把视频保存，存进加密文件夹。
右手摸了摸护腕下的老茧。那是写小说留下的。每天敲键盘到凌晨两点，手指磨出来的。
他忽然想起昨天更新的小说章节。
《第七个目击者》。
讲的是一个杀手混进球赛人群，用灯光信号引导远程狙击。
当时写完还觉得太夸张。
现在回头想，有点不对劲。
“你是不是又脑内推理了？”程小满戳他胳膊，“别啊，刚赢球你就开始破案，你是真不当普通人活了？”
林骁扯了下嘴角：“我只是觉得，有些人来看球，不是为了看球。”
“那你呢？”程小满反问，“你打球是为了赢，还是为了证明什么？”
林骁没答。
他只是把笔记本掏出来，翻到空白页。
写下一行字：
【灰衣男，出现时间：17:58:32，位置：技术台东侧盲区，无证件标识，行为异常。】
然后合上本子。
“走吧。”他说，“回家。”
两人走向教学楼。天色渐暗。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林骁走在前面，右手始终贴着右肩。
他没发现，教学楼三楼窗口，有个人正看着他。
那人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上，正是刚才的比赛录像。
画面定格在他投篮的瞬间。
旁边标注着几行数据：
【肌肉收缩频率：异常波动】
【肩部受力角度：超出常规投篮范围】
【瞳孔扩张程度：符合高度集中状态】
平板下方，贴着一张便签。
写着：“第14号观察对象，确认具备极端压力下的决策稳定性。”
那人轻轻按下发送键。
邮件标题是：“实验进度报告-a阶段”。
收件人地址被隐藏。
窗外，风吹动树叶。
林骁走出体育馆大门，抬头看了眼教室方向。
灯还亮着。
他记得自己留在桌洞里的小说草稿还没收。
刚迈步，手机震了一下。
是论坛推送。
标题是：“谜影先生现身江城三中？网友扒出其真实身份竟是……”
他点开。
帖子里放出一张截图。
是他投篮瞬间的抓拍。
配文写道：
“这眼神，这冷静，这节奏控制——根本不是高中生，是刑警 undercover 吧？”
下面有人回复：“建议直接保送警校。”
又一条：“楼上清醒点，人家是要考清华的。”
林骁关掉手机。
程小满在旁边啃辣条，嘴上油乎乎的。
“你说你，写小说赚稿费也就算了，现在连打球都被人当悬疑剧看，你的人生是不是太离谱了？”
林骁没笑。
他只是把护腕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腕内侧那道浅疤。
那是追劫匪时摔的。
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开始变了。
不只是比赛。
不只是小说。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
云层很厚。
远处传来雷声。
他转身往教学楼走。
脚步很快。
右手始终贴着右肩。
左手腕上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