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隐谷静得像被火潮轻轻扣住。
谷顶石缝透下的光潮已走至极末,火意稀薄到几乎触不到岩姒的指尖。火泉表面却比往常更亮一些,像是在无声地等待某件极其微妙的事发生。
影火在火苔上涨落不休,忽明忽暗,像是一颗被逼到极限、即将破壳的心脏。
岩姒并不知为何心绪浮动。
她练完火诀,正要在泉边收息,却忽然察觉到一丝异动——一线影火从火苔深处缓缓升起,不再是往日那种小心翼翼地蜷伏,而是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膨胀。
烬夭躺在那里。
影焰在他周身不断涨落,像潮涌撞击岩岸;
影火内部似有无数碎光互相碰撞,发出极细的震响。
这是它身上从未出现过的迹象。
岩姒走过去,半蹲下,伸手想摸它,但又怕自己的火压得太重,只能把手停在半寸外。
“夭夭……?”
她轻唤。
影焰猛然一颤。
下一瞬——
影火炸裂成一团极亮的微光,如同多年压抑终于找到出口。
光潮冲开火泉水面,将整座隐谷照得宛如白焰新生。
岩姒被逼得退后半步,却立刻稳住脚,双瞳倒映着那道正在重塑的身影:
影焰升起,像被剥去兽形的残壳,一点一点重新勾勒出——少女的轮廓。
曲线柔软而瘦弱,肩窄、腰细,带着影火特有的冷白脆意。
她长发初落,却不是发丝——是火焰化成的柔影,沿着脖颈垂落,带着刚成形的羞怯。
她抬头的那一刻,火苔反射的光柔柔落在那张初生的少女脸上:白得像未染光的玉,脆得像一碰就碎,眼尾带着影焰烧过的深色,显出天生的倔强与敏感。
她的唇微微张合,似乎在试着抓住空气里最熟悉的那道气息。
岩姒心头一紧,蹲下去,伸出手。
她不敢碰,只是把掌心向上托起,让对方自己选择是否靠近。
影火少女盯了她很久,像是从混沌黑暗里望见了唯一的光。
她颤颤巍巍伸出手。
那是一只极轻、极冰、极脆弱的手。
尚未完全长成,柔软得像火焰的初形。
指尖触到岩姒掌心的瞬间,少女忽然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微微缩了一下,却又努力贴上来。
岩姒轻轻握住她。
“夭夭。”
她温声唤她的名字。
影火少女抬起眼,眼底的暗红光焰像被震开,第一次让岩姒看到她“人”的神情:
依赖、恐惧、渴望、温柔一起涌上来。
她张了张嘴,声音生涩得像从影里磨出的第一缕风:
“……姒……”
那声音像火即时要熄灭前的轻鸣。
她试着再说一遍——
更轻,更颤,也更像一个刚学会呼唤的少女。
“姒……姒……”
岩姒怔住了。
最后一声,是用尽全力才吐出的:
“姐……姐……”
火泉在这一刻静止。
影火少女的额轻轻抵在她肩上,呼吸乱得像要哭出来。
隐谷在这一刻安静得只剩呼吸。
火苔轻轻摇动,像是在为一个新生命落成而礼赞。
岩姒伸手把她抱住。
“夭夭。”
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到她,
“你做得很好。”
烬夭僵了一瞬。
下一息,她整个影焰都沉沉埋进了她怀里,像一只终于得到归处的小兽。
隐谷的光潮在这时亮起——
恰好照在他们身上。
第一次化形,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姐姐”。
这一刻,光与影第一次真正以“人”的形态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