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高度紧张、小心翼翼中不经意间流逝。蒙毅逐渐习惯了宫中的作息和节奏,对郎官的职责,也越来越熟悉。但他从未放松警惕,尤其是在涉及秦王饮食起居的相关值守时,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那场林间的刺杀,让他深刻意识到,嬴政所处的环境是何等险恶。
这日,蒙毅被安排与其他几名郎官一起,在秦王用膳的偏殿外廊值守。这并非直接接触膳食,但需监察所有进出人员,并确保用膳环境的绝对安全。
根据《宫律·食官令》,秦王膳食的制作、传递、品尝皆有极其繁琐严格的程序,由专门的食官、宦官和尝膳内侍负责,郎官主要负责外围警戒和应对突发状况。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宦官们低着头,捧着精美的食盒,鱼贯而入。尝膳内侍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职责。蒙毅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人、每一个环节。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名捧着汤盅的小宦官身上。这名宦官年纪很轻,面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低垂的眼皮下,眼神飘忽不定,捧着汤盅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步伐也比其他人,略显急促和僵硬。
蒙毅的《霸体诀》内息虽微弱,但修炼后,带来的五感提升,却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敏锐地嗅到,从那汤盅盖子的缝隙中,逸散出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正常肉羹的、带着点点甜腥的异样气味!这气味极其淡薄,混杂在浓郁的食物香气中,几乎难以察觉。
若非蒙毅自幼,被父亲逼着辨识各种药材(有些用于炼制金疮药),对气味格外敏感,加之精神高度集中,绝对无法发现这细微的差别!
他的心猛地一沉!不对劲!
眼看那小宦官就要端着汤盅进入殿内,蒙毅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程序了,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拦在了对方面前,沉声道:“且慢!”
这一声低喝,顿时让原本流畅的过程,为之一滞。所有宦官和郎官,都惊讶地看向蒙毅。那小宦官更是浑身一颤,差点将汤盅脱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蒙郎中,何事?”负责此次膳食传递的宦官头目,皱起眉头,语气不悦。被打断流程,可是很大的过失。
蒙毅紧紧盯着那小宦官,对宦官头目道:“公公,可否将此汤盅打开查验?我闻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宦官头目愣了一下,随即面露愠色:“蒙郎中!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此汤乃按例熬制,经过三道查验,岂容你随意质疑?还不退下!”
旁边也有郎官小声提醒:“蒙毅,别多事!流程没问题就别乱插手!”
那小宦官则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发颤:“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汤是御厨熬的…”
蒙毅却异常坚持,他知道一旦这汤送进去,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脱不了干系。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公公!大王安危重于泰山!一丝疑点亦不可放过!若查验无误,蒙毅愿领冲撞之罪!但若真有差池,你我谁能担待得起?!”他直接将秦王安危抬了出来,压得那宦官头目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嬴政平静的声音:“外面何事喧哗?”
宦官头目连忙躬身进去禀报。片刻后,他脸色复杂地出来,看了一眼蒙毅,对尝膳内侍道:“大王有令,查验汤盅。”
尝膳内侍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汤盅盖子。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似乎并无异常。宦官头目瞪了蒙毅一眼。
蒙毅却紧盯着汤盅内部。忽然,他指着汤盅内壁,靠近盖沿处一点极不起眼的、几乎与油花融在一起的细微油渍状痕迹:“请看那里!”
尝膳内侍用银针轻轻触碰那点痕迹,又取出一点汤汁,仔细嗅闻,甚至用舌尖极其轻微地尝了一下(这是尝膳内侍的专业,他们有特殊方法避免中毒),脸色骤然一变!
“这…这不是油脂!”尝膳内侍声音发颤,“气味有异,微甜带腥…像是…像是某种提炼过的毒液,混在油花里,遇热才慢慢析出!”银针并未明显变黑,说明并非寻常砒霜之类,而是更隐秘的毒药!
全场瞬间死寂!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那小宦官早已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不关奴才的事啊!是…是有人逼我的!他们抓了我娘…”
宦官头目面如土色,冷汗直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殿内方向,连连磕头。
蒙毅的心也在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赌对了!但也因此卷入了一个更深的阴谋!
很快,郎中令(郎官最高长官)和宫中卫尉被惊动,那小宦官被迅速带走审讯。殿外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良久,殿内再次传出嬴政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今日当值郎中,何人最先察觉异样?”
“回大王,是郎中蒙毅。”郎中令连忙回禀。
“蒙毅…”嬴政沉默了片刻,道,“恪尽职守,心思缜密,当赏。其余人等,失察之罪,自有律法处置。今日之事,严禁外传。”
“唯!”
蒙毅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赏赐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宫中无处不在的杀机。这次投毒,手段如此隐秘,绝非普通人所为。是针对秦王的一次新行动?还是冲着他来的,想试探或者嫁祸?那小宦官背后的“他们”又是谁?
经此一事,蒙毅在郎官中名声大噪,但同时,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羡慕、敬佩、嫉妒、猜疑、警惕…各种目光交织在他身上。他知道,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开始。
(悬念:投毒事件的幕后主使是谁?小宦官招供了什么?蒙毅被推至台前,会成为下一个目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