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苍穹道底,江湖百大高手围杀魏瞻。
他们并不知道魏瞻是何人,但是知道,他一个人可抵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
他们没有想过,这么多的银两,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他们杀不杀得起。
以及,杀了之后,他们会不会有什么麻烦。这个后果,他们承不承担得了。
所有人都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这里面,当然也有聪明人。江湖上排行第二的那位高手,自始至终,举着油纸伞,从未加入过战局。
她远远地站在外围,含笑着看着这场围杀,看着那个舞着长剑宛如剑仙一样的年轻人,露出兴趣浓厚、又极为欣赏的笑容。
……
“他的眼睛,是我亲自刺瞎的。”
管家脸上,露出像是索命饿鬼一样的笑容。可这些日子,魏瞻却亲切地叫他“叔”。
管家发出尖锐纤细的笑声,眼泪都下来了。
“不愧是魏家少主啊,真能忍。”
哪怕明知道,他真正的二叔正在他手下备受折磨,哪怕知道,他魏府的人,就葬在这院落中的一片片黄土之下。
却仍能每天嗅着那血腥味,装作岁月静好。
如此心志,不愧是君侯之子。
八岁便成了孤儿,终日相伴古剑,每日与杀戮为伍,世人不知其名,蜗居咸水镇,执行一个又一个永无尽头的任务。
“魏瞻啊,今日,本督就替你解脱这无尽苦日子,可好?”
在剔骨刀斩落的同时、库房里,魏瞻和阿襄的对话,也已经来到了尾声。
阿襄看着面前沉默的男子,这是阿襄姑娘行走江湖的第六个月,六个月内她磕磕绊绊,没有遇到过太大的难题,基本阿娘教导的那些小手段,就能轻松解决。
从前阿襄对江湖仅限于一个一个演义故事,那些故事里的人,在她脑海里也只是一个个的轮廓。
像是投影、模糊又疏离。
“高祖赐予了你们魏家丹书铁契,让你们代行天子之权?”阿襄尽全力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
魏瞻淡淡道:“不是代行天子之权,是替天子做刀。”
哪有那样的好事,代行天子之权、想得美。
天子的权力,岂会给你一个凡夫俗子。
如果给了,你要考虑,这到底是权,还是诅咒。
“就像我手中这把剑,”魏瞻抬起了手,牢牢抓着剑鞘,“我就是这把剑。”
他和剑无异。
剑没有思想,思想只有主人赋予。
丹书铁契,赐给了他,代价就是他魏家要成为剑。
丹书铁契本来也不是荣耀。只是世人以为是。
他魏家被困在这方宅院不得超生,守着这丹书铁契,闻尽天下兴亡。
阿襄很久没说话,她之前见到魏瞻,就觉得他挺惨,但没想到这么惨。这也太惨。
“你说丹书和铁契是分开的,这里是丹书,另一半的铁契呢?”
阿襄视线从地面上的竹简略过,丹书铁契,各自一半,合在一起就代表无上皇权。
此时因为太阳西斜,库房之中,已经有些昏黄了。
魏瞻缓缓“看着”对面的阿襄:“阿襄姑娘,这一半丹书,应该可以换你一条命了。”
阿襄脸上的神色僵住,“……你什么意思?”
魏瞻就这么“看着”阿襄,原来人的情感不一定需要双目眼珠来传递,就这么相对而坐,相对无言,竟然带给阿襄巨大的恸感。
“把这半册丹书交给那个管家,他应该也在外面等着你。”
魏瞻曾经说过,他是瞎了,不是傻了。
他和阿襄待在这个库房这么久这么久,外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很显然不可能。除非是阿襄和他们做了交易。
对于魏瞻来说,阿襄确实是个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所以,他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她能够安全地走出这个宅子。
阿襄视线像是钉子一样盯在魏瞻脸上,忽然嘴角向下弯去,如同下撇。
“看来魏公子,还是没有信任过我。真让人失望。”
亏得她之前还特意问了一句,莫非魏公子不信任我。
他怎么说来着,我怎么会不信任阿襄姑娘。男人的话,真是张嘴就来。
阿襄索性也不演了,把那堆竹简直接一手挥开,像挥开垃圾一样。随即,她才慢悠悠说道:“魏公子,那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她跟管家说不要轻举妄动,要让他们必须等她的信号。
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希望他们能老老实实地等。
魏瞻半晌才硬生生迟疑道:“阿襄姑娘、你?”
阿襄转头,看着窗户缝隙里透出来的光线。“再有两个时辰,或许就能等到天黑了。”
天黑。
阿襄要的就是天黑,顺利天黑。
魏瞻似乎这时才终于回过味来、阿襄好像不是跟他想的一样,“为什么……要天黑?”
阿襄有点不悦地看了看魏瞻,这魏公子跟她想的一样,瞧着聪明吧,又傻呼呼的,“你说为什么要天黑?”
对于魏瞻来说,他还真半天回答不上来,对他来说,白天黑夜都早就一样了。他根本也区分不了白天和黑夜。
“黑夜对你是有利的。”阿襄定定地说道。
她看到魏瞻的脸因为这句话而僵住了。
“魏公子,你瞎了。”阿襄声音轻若无尘,“在你心里,这是劣势。可是,镜有正反,纸有两面。”
黑夜,对魏瞻来说没有区别,因为他的世界已经是一片黑了。
但是,对管家那群双眼健全的人,黑夜,就是黑夜。
双眼健全的人,到了黑夜中,会变成瞎子。
瞎之耗子。
猫可戏之。
阿襄的话,让魏瞻脑中仿佛炸开了一道闪电。
“阿襄姑娘……”他几乎是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阿襄也叹了一口气:“魏公子始终领悟不了探元心法最后一层,我也只能出此下策,既然注定提高不了自己的实力,那就只能想办法拉低对手的下限。”
所谓拖你下水,把你拉到跟我一个水平,不就舒服了。
魏瞻许久许久都说不出来话,他的手紧捏在双膝上,低哑说道:“阿襄姑娘,何故为我做到如此?”
阿襄愣住了,古怪地看着他:“为你?我不是为我自己吗?”
管家那样的人,一看就不可能遵守承诺,她要是真信了他,才是死路一条。为今之计,也就魏瞻的身上还能博出一条生路。
? ?我们阿襄就是个老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