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笙儿行动力极强,不过两日,裴恒便奉城主之命,入公主府担任四公主的专讲司学。
消息传来时,陈笙儿正歪在软榻上,翻着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子,看得直打哈欠。
“又是落难书生遇千金,老套。”她嫌弃地把书丢开,拍了拍手,“还是看裴司学本人比较有意思。”
第一次授课,设在公主府的花园水榭中。
裴恒准时而来,依旧是一身清淡素雅的衣袍,手持书卷,步履从容。晨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在他身上,当真称得上“公子如玉”。
“裴恒见过四公主。”他行礼,声音温和清润,挑不出一丝错处。
陈笙儿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案后,努力摆出好学的模样:“裴司学好。”心里却在雀跃:嘿,这么好看的人,以后天天都能见到!
然而,预想中枯燥的诗文讲解并未开始。
裴恒并未翻开那些厚重的典籍,反而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食盒,轻轻推到她面前。
“听闻公主喜甜,这是东街新出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滋味清甜不腻,授课前用一些,可好?”
陈笙儿眼睛瞬间亮了。东街那家糕点铺子,排队要排好久呢!她惊喜地打开食盒,拈起一块还带着温热的糕点咬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嗯!好吃!裴司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裴恒浅浅一笑,眸光温柔:“偶然听人提起,便记下了。”
他自然不会说,为了买这糕点,他天不亮就派了书童去排队。
用罢糕点,陈笙儿以为总要开始念书了,却见裴恒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册装帧素雅的话本。
“公主不喜经史子集,无妨。我们今日便从这《南柯记》讲起,其中梦境与现实交织,人情鬼域,颇有趣味。”
陈笙儿一看,这正是她最近想找但还没找到的话本!她立刻来了精神,凑过去:“这个好这个好!裴司学你也看话本吗?”
“略读过一些。”裴恒不动声色地将书页翻到她可能感兴趣的那一回,声音不疾不徐,将故事娓娓道来。
他讲得极好,不只念原文,还会穿插些典故轶闻,甚至模仿其中人物的语气,引得陈笙儿时而惊叹,时而捧腹,全然沉浸其中,连最爱的瓜子都忘了嗑。
一堂课下来,陈笙儿只觉得意犹未尽,恨不得裴恒再多讲一个时辰。
“裴司学,你明日还来吗?”下课时分,她眼巴巴地问。
“公主有命,臣自当遵从。”裴恒颔首,目光落在她沾了点糕饼碎屑的嘴角,指尖微动,却终是克制地垂下眼眸,只温声道,“明日,臣带西市‘梨园春’新出的蜜煎樱桃来,可好?”
“好呀好呀!”陈笙儿点头如捣蒜,只觉得这位裴司学简直是天下第一贴心人。
裴恒离去时,经过回廊,恰好“偶遇”了前来寻妹妹一起去听曲儿的二郡主陈楚楚。
二郡主见他从水榭出来,有些意外:“裴司学?笙儿那丫头没调皮,好好听课了吧?”
裴恒拱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四公主天性烂漫,偶尔走神也是常情。方才听故事倒是极为认真,还追问后续呢。比起昨日与苏公子斗蛐蛐闹得满身是泥,今日已是进步良多。”
二郡主一听,眉头微蹙:“又跟苏家那小子胡闹?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还是裴司学有办法,能让她静下心来。”
裴恒谦逊垂眸:“郡主过誉,是公主聪慧。”
转身离开公主府时,裴恒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很好,又一位郡主觉得,唯有他能“管束”住陈笙儿了。
接下来的日子,裴恒的“授课”内容五花八门。
有时是讲解最新戏本里的爱恨情仇,有时是品评书画真伪背后的趣闻,有时甚至只是陪她拆解城中最新流传的八卦绯闻。他总能精准地投她所好,带来的点心、玩物也无一不巧、无一不精。
陈笙儿觉得,裴恒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总能知道她最喜欢什么。有裴司学在的日子,连空气都是甜丝丝的。
她开始期待每天的授课,甚至提前把小桃打听来的趣事攒着,就为了上课时能和裴恒分享。
这一日,一位与陈笙儿交好的小郡主递来花帖,邀她明日去郊外踏青跑马。
陈笙儿正要高兴地应下,却瞥见一旁正在为她斟茶的裴恒,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垂下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显得那平日里温润的侧脸,莫名有几分……落寞?
鬼使神差地,陈笙儿到嘴边的“好呀”咽了回去,她对传话的侍女道:“呃……你回话说,我明日要与裴司学研习诗文,就……就不去了。”
侍女领命而去。
水榭内安静下来。
裴恒将斟好的茶推到她面前,抬眼看向她,眸中似有微光流动,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确认:“公主明日……真要留下听课?”
“当然啦!”陈笙儿挺起小胸脯,“我可是要……要好好上进的人!”
裴恒笑了,那笑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切和温暖,像是冰雪初融,春水潺潺。
“那臣,明日定备好公主最爱的那出《白蛇传》全本,以及……城南那家需排队两个时辰才能买到的玫瑰酥。”
“一言为定!”陈笙儿立刻把跑马抛到了九霄云外。
看着小姑娘重新雀跃起来的模样,裴恒低头,优雅地抿了一口清茶,掩去了眼底深沉的得色。
他的笙儿,开始会为了他,推掉别人的邀约了。
这糖衣炮弹的滋味,看来,她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