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陈旧中山装、头发花白杂乱、面容枯槁的老者,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缓缓踱出。他的眼睛浑浊不堪,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痴迷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被沈翊护在身后的挽歌。
正是那个失踪多年的民俗学者,吴念真!
“你就是吴念真?”沈翊将挽歌往身后又挡了挡,冷静地开口。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吴念真歪着头,痴痴地笑着,目光却始终黏在挽歌身上,“重要的是……‘灵’……我感受到了……如此纯粹古老的‘灵’……就在这小小的‘容器’里……”他指了指挽歌,又指向那尊青铜鼎,“它需要回归……需要滋养……完成最后的仪式……”
“什么仪式?”沈翊追问,同时暗中捏了捏挽歌的手,示意她保持镇定。
“嘻嘻……让‘灵’归于‘器’,唤醒沉睡的力量……打破这污浊现世的壁垒……”吴念真张开双臂,状若癫狂,“看!‘眼睛’已经睁开!通道即将打开!”
随着他的话语,沈翊和挽歌都震惊地看到,那尊青铜鼎上那个神秘的符号刻痕处,竟然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绿色幽光!与此同时,整个展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
挽歌脖颈上的古玉也开始剧烈地发烫,发出嗡鸣!
“就是现在!”吴念真眼中疯狂更盛,猛地向前一步,伸出枯瘦的手,似乎想要抓向挽歌!
“动手!”沈翊同时低喝一声!
埋伏在周围的警察瞬间现身,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刺破黑暗,聚焦在吴念真身上!
“不许动!警察!”杜城持枪率先冲出,厉声喝道。
吴念真被强光照射,动作一滞,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大笑:“愚蠢!凡人的力量,怎能干扰神圣的仪式!‘灵’啊!回归吧!”
他竟不顾指向他的枪口,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出一个怪异的手印,猛地指向挽歌!
就在他手印结成的瞬间,那青铜鼎上的幽光大盛,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吸力陡然产生,目标直指挽歌!
“啊——!”挽歌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那股力量扯出体外!她脖颈上的古玉瞬间变得滚烫无比,光芒急促闪烁,似乎在拼尽全力对抗那股吸力!
“挽歌!”沈翊目眦欲裂,死死抱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沈翊的目光猛地扫过那散发着幽光的符号,扫过状若疯狂的吴念真,扫过怀中痛苦不堪的挽歌!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对方要的是“灵”!是挽歌那特殊的、属于猫妖的本源力量!而青铜鼎是“容器”,符号是引导和强化的“眼睛”!
那么……如果……如果有一个更强大的、更完整的“灵”被注入,或者……有一个更强烈的、足以干扰甚至覆盖仪式的“存在”被展现呢?!
他是画像师!他的画笔,能描绘人心,捕捉灵魂!他的画,本身就蕴含着他对描绘对象的深刻理解与情感投射!那何尝不是一种独特的“灵韵”?!
“杜城!压制他!给我争取时间!”沈翊朝杜城嘶吼一声,同时猛地将几乎虚脱的挽歌推向旁边一个结实的展示后方相对安全的位置。
他自己则一个箭步冲到那尊青铜鼎前,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自己的指尖!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
他没有颜料,没有画布!
但他有血!有这承载着古老气息的青铜鼎身!
他以血为墨,以鼎为纸!
在吴念真疯狂的咒骂和警察的呵斥声中,在挽歌微弱而焦急的呼唤声中,沈翊将全部的精神、意志、还有这些日子以来对挽歌所有的观察、理解、怜惜与守护之情,尽数倾注于指尖!
他无视了那个散发着幽光的符号,而是在其旁边,用淋漓的鲜血,快速而精准地勾勒起来!
线条流畅,姿态灵动,眼神温顺又带着一丝倔强——那是一只猫!一只蜷缩着、仿佛在安然沉睡,却又周身弥漫着温暖生命气息的黑色小猫!每一根毛发都仿佛在血色的笔画中轻柔呼吸,与旁边那个冰冷、诡异的“眼睛”符号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这不是临摹,这是灌注了灵魂的创造!是以自身精血为引,对生命美好的最强烈礼赞与呼唤!
当最后一笔落下——
“嗡——!”
那幅血色的猫像,骤然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而蓬勃的金色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坚定而浩大的生命力量,如同初升的朝阳,瞬间驱散了青铜鼎上那冰冷的淡绿色幽光,充斥了整个展厅!
“不——!”吴念真发出绝望而凄厉的惨叫,他感觉自己和青铜鼎之间的联系被那股温暖而强大的生命力量强行切断,反噬的力量让他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瘫软在地。
那股拉扯挽歌的冰冷吸力,也瞬间消失无踪。
青铜鼎上的符号光芒黯淡下去,恢复了死寂。只有沈翊画下的那只血色小猫,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温暖的金色光晕,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静静地守护在鼎身之上。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十几秒内。
杜城和周围的警察都被这超乎想象的一幕惊呆了。
沈翊踉跄了一下,脸色因失血和精力透支而苍白如纸,但他第一时间冲到了展柜后,将瘫软在地、惊魂未定的挽歌紧紧抱在怀里。
“没事了……挽歌,没事了……”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沙哑却无比轻柔。
挽歌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真实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那幅血色猫像散发出的、让她无比安心和温暖的熟悉气息。她抬起头,看着沈翊苍白却写满担忧与庆幸的脸,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上沈翊还在渗血的指尖。
“疼吗?”她小声问。
沈翊摇了摇头,将她抱得更紧。
杜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指挥警员将昏迷的吴念真铐起带走。他走到沈翊和挽歌身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鼎身上那幅正在慢慢凝固、却仿佛依旧带着温度的血色猫像,又看了看紧紧相拥的两人,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清理现场,给两人留出空间。
有些答案,或许不知道,对所有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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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念真被捕后,精神彻底崩溃,交代了他痴迷于复活古老“自然之灵”的妄想,以及如何利用符号和偶然发现的、残存一丝灵韵的青铜鼎策划了一切,甚至利用心理暗示操控了“暗巷幽灵”作为他测试仪式和收集恐惧能量的工具。真相水落石出,令人唏嘘。
“暗巷幽灵”案和相关的符号之谜,终于彻底告破。
一个月后。
画室里,晨光熹微。
挽歌蜷在窗边的软垫上,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的脸色红润了许多,虽然依旧有些清瘦,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重新变得明亮灵动。
更令人惊喜的是,在她专注地看着窗外枝头小鸟时,她头顶那对毛茸茸的黑色耳朵,和身后那条总是藏不住的尾巴,轮廓开始变得有些模糊,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消散在空气中,彻底隐匿不见。
她愣了片刻,随即惊喜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又回头看了看身后。
真的……藏起来了!
是因为身体在古玉和沈翊的悉心照料下逐渐恢复?还是因为一个月前博物馆里,沈翊那幅以血画就、蕴含着他强大守护意志的猫像,某种程度上了加强了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甚至净化了因透支而紊乱的妖力?
她说不清楚。但她知道,她安全了。
沈翊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看到挽歌对着空气又摸又看、一脸惊喜的模样,以及她身上那彻底与常人无异的气息,微微一怔,随即,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在他眼底化开。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温热的牛奶放在她面前。
挽歌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她忽然跳下垫子,跑到画架旁——那里放着沈翊后来重新绘制的一幅油画,画面上正是博物馆青铜鼎上那只安然沉睡的黑色小猫,温暖而宁静。
她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画布上小猫的耳朵,然后回过头,对沈翊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
“沈翊,”她说,“我好像……真的可以控制它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满整个画室,空气中弥漫着牛奶的香甜、颜料的芬芳,以及一种名为“新生”的宁静气息。
沈翊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那幅画。
猎罪者与猫妖的故事,似乎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罪恶以各种形态潜藏在阴影里,而守护,亦以不同的方式存在着。
画像师的画笔,描绘真相,也留存美好。
而那只曾经只会凭本能偷吃、害怕孤独的小猫妖,终于在历经风雨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和那个愿意为她描绘整个世界、也愿意为她血战到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