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南的陋巷藏在晨雾里，天还未亮，墙角已蹲了不少裹着粗布短褂的盐贩子。他们呵着白气打哈欠，指尖摩挲着沉甸甸的铜钱袋，眼神却死死盯着巷口——按规矩，江家盐号的伙计该带着官盐来交货了。
巷口的青石板路忽然传来轱辘声，三辆骡车碾着晨霜拐了进来，车轴咯吱作响。赶车的不是熟面孔，皆是身材魁梧的壮汉，腰间束着宽皮带，眉眼间带着生人勿近的冷厉。
“让让。”为首的黑脸汉子纵身跳下车，落地时震起些许尘土。他抬手掀开盖在车斗上的粗麻布，雪白的盐粒瞬间暴露在朦胧晨曦中，细得像筛过的面粉，竟比寻常官盐还透着几分莹润。
有个鬓角斑白的老盐贩忍不住上前，指尖捻了一撮盐粒凑到鼻尖，先是一愣，随即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成色……竟比江家的官盐还细洁！半点杂质都无！”
“价钱呢？江家如今一斤卖三十文，你这要多少？”有人按捺不住急切追问。
黑脸汉子抱臂站着，声音洪亮如钟：“二十一文一斤，十斤为一袋，多买不议价。”
话音落下，整个巷子骤然静了一瞬，连此起彼伏的哈欠声都停了。紧接着，人群像炸了锅般喧闹起来。
“什么？比江家便宜三成？莫不是哄人的吧！”
“我先尝尝！”有盐贩抓了一小撮放进嘴里，咸香纯粹，没有半分苦涩，当即拍腿大喊，“是真的！先给我来十袋！”
“我要二十袋！这价钱囤着也不亏！”
“给我留五袋！我家铺子等着补货呢！”
盐贩子们蜂拥而上，铜钱叮当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消息像长了翅膀，顺着城南的陋巷往全城蔓延，不到半个时辰，“暗市有好盐，价低三成”的传闻就传遍了扬州的大街小巷、茶馆酒肆。
辰时正，江家遍布扬州城的八大盐号准时开门。伙计们擦干净柜台，摆好盐罐，却发现往日排成长龙的队伍稀稀拉拉，加起来不足往日的三分之一。有熟客路过，只瞥了一眼柜台上的标价，便摇着头转身就走：“太贵了，城南暗市的盐又好又便宜，谁还来买你的？”
江府的早膳厅里，雕花描金的八仙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江文渊端着紫砂茶杯，正慢条斯理地品着明前龙井，忽然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连头上的帽子都歪了。
“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管家扑到桌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城南、城南冒出一批私盐贩子，卖的盐成色比官盐还好，价钱却比咱们低三成！现在全城的人都去抢了，咱们八大盐号的生意……生意全黄了！”
“哐当——”
紫砂茶盏脱手摔在青石板地上，碎成八瓣，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江文渊的锦袍下摆。他猛地站起身，原本保养得宜的脸色瞬间铁青，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查！给我立刻去查！”他咬牙切齿，声音里满是戾气，“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扬州地界上动我江家的盐生意！”
与此同时，暗市后巷的三层阁楼里，沈清辞正坐在临窗的梨花木桌前。她戴着一层素白的轻纱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指尖轻点着摊开的账本，动作优雅而从容。
半空中，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直播间界面正缓缓浮动，上面的销售数据实时跳动着红色数字。不过两个时辰，五百担盐便已销售一空，订单记录密密麻麻占满了整个屏幕。
【主播牛逼！跨时空带货首战告捷啊！】
【江家现在肯定气得跳脚，毕竟垄断扬州盐市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截胡吧】
【主播一定要注意安全！江家在扬州势力不小，他们肯定会派人追查货源的】
【建议搞个限购，吊吊胃口，还能避免被一次性买断，可持续发展才是王道！】
【楼上说得对，而且限购能让更多人买到，扩大影响力，让江家更头疼】
沈清辞的目光扫过直播间的弹幕，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她拿起狼毫毛笔，在一张素白的纸条上写了个“加”字，又添了“限购五袋”四字。侍立在旁的丫鬟玉珠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纸条，悄无声息地从后门退了出去。
楼下巷子里，黑脸汉子刚打发走最后一个买盐的客人，就见玉珠从巷尾快步走来，递上纸条。他看完后，立刻转身对着巷口那些还在翘首以盼的盐贩们拱手作揖：“诸位抱歉，今日盐货已然售罄，明日一早准时开售，每人限购五袋，还请各位明日请早。”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片失望的嗡嗡声，有人不甘心地追问：“怎么就卖完了？多加点货啊！”
“是啊，我特地从城西赶过来的，就想买点便宜盐！”
黑脸汉子不为所动，只是重复道：“明日请早，恕不奉陪。”说罢便指挥着手下收拾摊位，准备赶车离开。
混在人群中的两个江家探子急得冒汗，他们奉了江文渊的命令，特地来暗市摸清这批私盐的底细，可眼看着骡车就要离开，却连对方的来路都没查清。两人对视一眼，悄悄跟了上去，想看看这些盐贩子究竟把车赶往何处。
谁知那三辆骡车拐出陋巷后，便沿着城南的小路飞快行驶，转过三个街角后，忽然拐进一条狭窄的岔路。等两个探子追过去时，岔路尽头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菜园，骡车竟像凭空蒸发了一般，连车轮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废物！都是废物！”江府书房里，江文渊听完探子的回报，气得抓起桌上的端砚狠狠砸在地上。端砚碎裂，墨汁溅得满地都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能把人跟丢？我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何用！”
探子们吓得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老爷息怒，那些人路子太野，像是早就摸清了城里的巷道，我们实在追不上……”
“滚下去！继续查！就算把扬州城翻过来，也要把这批私盐的源头给我找出来！”江文渊怒吼着，胸口剧烈起伏。他在扬州经营盐业数十年，从未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跟他抢生意，这简直是当众打他的脸！
而此时，位于扬州城外的一处隐秘盐仓里，萧北辰正站在堆满盐包的库房中，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个麻袋。麻袋里的盐粒细腻均匀，雪白无瑕，正是方才在暗市热销的私盐。这些盐都是通过沈清辞直播间的特殊渠道转运而来，跨越时空界限，全程没有留下任何可追查的痕迹。
“明日再加八百担。”沈清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缓步走进库房，摘下脸上的素白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库房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却丝毫不影响她的雅致。
萧北辰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肩头，伸手替她拂去落在上面的几粒盐尘，动作轻柔：“江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你在暗市的人手要多加小心，莫要被他们抓住把柄。”
沈清辞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放心，我早有安排。现在该着急的是他们，不是我们。”她走到账本前，看着上面记录的销售数据，眼中满是自信，“江家垄断盐价多年，早已引得民怨沸腾，我们这不过是顺势而为。”
果然，第二天一早，江家的八大盐号破天荒挂出了“让利惠民”的木牌，将盐价下调了一成。可即便如此，他们的盐价还是比暗市贵了两成，路过的顾客们只是瞥了一眼木牌上的标价，便摇着头转身走向城南，根本无人驻足。
而城南的暗市，一大早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黑脸汉子按照沈清辞的吩咐，严格执行限购政策，每人仅限购买五袋盐。这一招非但没有减少顾客，反而让队伍排得更长了，不少人天不亮就来排队，就为了能买到物美价廉的好盐。
人群中，混着几个江家派来闹事的家丁。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突然跳出来，指着黑脸汉子车上的盐包大喊：“大家别买！这盐是假的！吃了要生病的！江家的官盐才是正经货！”
他话音刚落，周围排队的百姓立刻炸了锅。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妇人瞪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昨天买了一袋，回家炒菜吃着比江家的盐香多了，半点杂质都没有！”
“就是！不买滚蛋！别耽误老子排队！”一个壮汉推了那闹事的家丁一把，语气不善。
“江家的盐又贵又糙，还好意思说别人的是假货？我看你是江家派来捣乱的吧！”
“把他赶出去！别让他在这搅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愤怒地将那闹事的家丁围了起来。那家丁见势不妙，想趁机溜走，却被几个愤怒的百姓拉住，一顿拳打脚踢，最后鼻青脸肿地逃出了巷子。其他混在人群中的江家家丁见状，吓得不敢再出声，只能悄悄溜走。
阁楼里，沈清辞正临窗而立，手中摇着一把素色团扇，将巷子里的闹剧尽收眼底。她轻轻摇着团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半空中的直播间里，弹幕早已刷成了一片：
【哈哈哈哈，江家也太损了，居然派人来造谣】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好不好吃一尝就知道，造谣没用】
【主播这招限购绝了，排队的人更多了，江家要气死了吧】
【江家现在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早不降价比什么都强】
【主播加油！继续拿捏江家，让他们不敢再垄断盐价】
沈清辞看了一眼弹幕，指尖轻点，给玉珠发了条消息：“告诉下面的人，稳住秩序，莫要与百姓起冲突。”
玉珠很快回复：“是，姑娘。”
第三天，江文渊彻底坐不住了。连续两天生意惨淡，损失的银子如同流水一般，再这样下去，他的盐号迟早要被拖垮。他亲自带着数百名家丁，气势汹汹地围住了城南的暗市，想要将这些私盐贩子一网打尽，夺回失去的生意。
可当他们冲进暗市时，只抓到了几个负责望风的小喽啰。真正的运盐车早在半炷香前就接到了消息，绕道城北，从水路悄然离开了扬州城，根本无迹可寻。
黑脸汉子被家丁们押到江文渊面前，他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站着，面对江文渊凶狠的目光毫无惧色。
“说！是谁派你来的？这批私盐的源头在哪？”江文渊上前一步，死死盯着黑脸汉子，语气阴狠。
黑脸汉子淡淡一笑：“老爷说笑了，小的就是个跑腿的，不过是受雇于人，至于东家是谁，小的真不知道。”
“不知道？”江文渊怒极反笑，抬脚狠狠踹在黑脸汉子的胸口，将他踹倒在地，“给我打！往死里打！我就不信他不说！”
旁边的家丁们立刻围了上来，举起手中的棍棒就要往下打。就在这时，巷口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巡城官兵簇拥着为首的校尉走了进来，正是萧北辰的亲信赵校尉。
赵校尉看到眼前的情景，眉头一皱，上前一步拦住了家丁们：“江老爷，光天化日之下，私设公堂殴打百姓，怕是不妥吧？”
江文渊见状，脸色一变：“赵校尉，这是我江家与私盐贩子的恩怨，还请你不要插手。”
赵校尉冷笑一声：“江老爷说笑了，缉拿私盐是官府的职责，如今这些人涉嫌贩卖私盐，自然该由官府带回衙门盘查。”他不容江文渊反驳，对着手下吩咐道，“把人带走！”
官兵们立刻上前，将黑脸汉子和那几个小喽啰带走。江文渊气得浑身发抖，却敢怒不敢言——萧北辰手握扬州兵权，赵校尉又是他的心腹，他根本得罪不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兵们押着人离开，自己带着家丁们站在原地，狼狈不堪。
当晚，江府一片愁云惨雾，而沈清辞与萧北辰则在城外的别院中共进晚膳。桌上的菜肴精致可口，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的面容格外柔和。
萧北辰给沈清辞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轻声道：“江文渊今日带人围了暗市，却一无所获，想来已是狗急跳墙了。接下来，他恐怕会用更极端的手段。”
沈清辞夹起鱼肉，细细品尝，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正好。”她放下筷子，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乱中才能出错，他越是急躁，就越容易露出破绽。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着他自投罗网便是。”
萧北辰看着她自信的模样，眼底满是宠溺：“万事有我，你无需担心。若是江家敢动粗，我自然不会饶了他们。”他早已在扬州城布下了眼线，江家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绝不会让沈清辞陷入危险。
沈清辞点了点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直播间里的弹幕还在不断滚动，观众们都在为她的胜利欢呼，同时也在提醒她注意安全。她看着那些跨越时空的关心，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大地。扬州城的夜色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江文渊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而沈清辞与萧北辰的反击，才刚刚开始。一场围绕着盐价的较量，正在这座古城里悄然展开，谁能笑到最后，尚未可知。
而暗市的名声，却在这短短三天里传遍了扬州城的每一个角落。百姓们都在期盼着每日清晨的暗市开售，而江家盐号的生意，则一日比一日惨淡，曾经的垄断地位，已然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