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云宗,白茯苓第一件事便是将那身碍眼的红嫁衣脱下,付之一炬。火焰跳跃,吞噬了那虚假的喜庆,也仿佛烧尽了过往十几年的迷惘与错位。
她换上了一身素雅却难掩风华的青衫,恢复了万宝峰真传弟子应有的模样。然后,她拉着沈清辞,径直去了掌门大殿。
灵虚真人端坐其上,看着下方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清冷如故却眼底含霜,一个灵动归来却眉宇间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与坚定。他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摆了摆手:“回来便好。过往种种,皆非你二人本意,何罪之有?”
走出大殿,迎面便遇上了似乎在此等候已久的陆时衍。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白茯苓看着眼前这个陪伴照顾了自己十几年的人,心中百感交集,有愧疚,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她上前一步,对着陆时衍,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礼。
“陆师兄,”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这些年,多谢你的照顾。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终只凝聚成这三个字。谢谢你的善意与付出,对不起,我无法回报以同等的情感。
陆时衍看着她清明的眼神,看着她身边那个气息愈发深不可测、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的沈清辞,心中最后一丝执念也悄然散去。他释然地笑了笑,笑容依旧温润,却多了几分洒脱:“无需言谢,亦无需道歉。茯苓师妹,祝你……此后皆如愿。”
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与洒脱。一段错误的缘分,至此,彻底了结。
而随着陆时衍的离开,那个曾被魔毒与痴情水压抑了十几年的、真正的白茯苓,彻底“活”了过来!
她扭头就瞪向了身边的沈清辞,混沌之眸里燃着熟悉的火焰,只是这火焰里,多了几分心疼,几分后怕,还有几分……秋后算账的蛮横。
“沈清辞!”她戳着他的胸口(虽然被他坚实的肌肉硌得手指疼),“你长本事了啊!每月跑去魔宫找洛无涯打架?怎么,打出感情了是吧?还住进人家的魔后殿!你是不是打算以后就跟他在魔宫过了?!啊?!”
她越说越气,想起自己在青云宗每月毒发痛苦不堪,这家伙却在魔宫跟死对头“厮混”,虽然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出气,但这方式也太蠢太让人心疼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了谁才搞成这副鬼样子的?!灵根都快没了!”她气得眼圈都有些发红,“以前就打不过你,现在好了,你弄了个什么混沌冰灵根,以后宗门大比更打不过你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噼里啪啦一顿数落,完全没了平日里在旁人面前那高岭之花的风范,活脱脱一个被自家道侣气得跳脚的小女子。
沈清辞站在原地,任由她戳着、骂着,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反而漾开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柔与纵容。他甚至微微俯身,方便她戳得更顺手些。
周围路过的弟子们,看到这一幕,非但没有惊讶,反而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磕到了”的会心笑容,一个个非常识趣地放轻脚步,躲在远处或柱子后,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心目中高不可攀的沈师兄被道侣训得“不敢还口”的模样。
而更让白茯苓气结的是,她那柄不争气的归墟剑,依旧屁颠屁颠地跟在沈清辞的寒川剑旁边,两柄剑亲昵地挨着,剑身时不时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在交流着什么。沧海之泪的蓝光与赤炎之心的红芒交织,别提多和谐了!
“还有你们!”白茯苓迁怒地指向那两柄剑,尤其是自家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归墟,“一个两个都向着他!你们仨干脆一起滚到魔宫去好了!别回来了!”
归墟剑委屈地嗡鸣了一声,往寒川剑后面缩了缩。
沈清辞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听着她那充满活力的骂声,只觉得这十几年空寂冰冷的心,正在被一点点填满,熨帖。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还在戳自己胸口的手腕。
他的手掌依旧冰凉,力道却温柔。
白茯苓挣扎了一下,没挣脱,也就由他去了,只是依旧瞪着他。
“不会了。”沈清辞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魔宫,”他顿了顿,补充道,“不会再去了。”
白茯苓哼了一声,别开脸,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阳光正好,洒在青云宗的山峦殿宇之间,也洒在这一对历经磨难、终于拨云见日的道侣身上。
高岭之花依旧清冷,却只为一人绽放鲜活。
万年冰山依旧寒冷,却只为一人留存温柔。
归墟剑依旧喜欢跟着寒川剑,正如它的主人,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遗忘,终究会回到那个冰蓝色眼眸的人身边。
尘缘落定,岁月漫长,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