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时,野食后院的梧桐叶还在滴水。
苏晚星踩着青石板走进临时搭起的棚子,二十来个带着小马扎的受助者早挤成了堆。
穿褪色武打服的大叔正帮戴耳机的音效师收伞,发梢沾着雨珠的群演姑娘把自己的坐垫往中间挪了挪——那位置,正对着支在老槐树下的投影仪。
“都坐好。”她弯腰把被雨打湿的幕布拽直,指尖扫过布面时,系统提示在视网膜上忽明忽暗:【关键节点触发率97%】。
阿哲抱着笔记本电脑从厨房钻出来,镜片上蒙着层白雾。
他把设备往长条桌上一放,抬头时正对上苏晚星的眼神——那是前世她在试镜《风起》前,站在后台对镜练习时的眼神,清透得能看见火苗。
“放视频。”她拍了拍阿哲肩膀。
幕布亮起的瞬间,全场抽气声连成一片。
画面里,绿色代码如瀑布倾泻,最后凝结成个不断跳动的情绪波动系数表。
“《山月照》上映首日评分8.5,”阿哲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激动,他毕竟曾是星链会最年轻的算法工程师,“但云帷买了十万条‘女主哭戏像挤眼药水’的短评,给‘失望’‘出戏’‘资本捧人’三个标签加权200%。”
投影里的评分曲线开始暴跌。
群演姑娘突然站起来,指甲掐进掌心:“我演过那电影里的丫鬟!女主明明在暴雨里跪了三小时,脸都冻紫了!”
“第36小时,评分5.7。”阿哲调出另一组数据,“他们又买了五万条‘抵制刷分’的控评,把‘公正’标签推上热词。”曲线在5.2处刹住车时,棚子里静得能听见雨珠砸在铁皮棚顶的脆响。
苏晚星摸出支记号笔,在白板上重重画了道叉:“他们用算法给你们贴标签——群演是‘廉价工具’,武行是‘人形沙包’,音效师是‘背景板’。”她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沾着水痕的衣领,“但今天,我把这把刀,交给你们。”
老吴从纸箱里抽出份手册拍在桌上,封皮印着“火种计划”四个红字。
“阿哲改了套简化版监测工具,”他指节敲得手册哗哗响,“你们刷到评分异常波动,点两下就能上传数据。我负责查资金流向,小九——”他冲缩在角落敲手机的姑娘抬下巴,“那丫头能顺着Ip摸到水军窝点。”
“真能行?”武打服大叔搓了搓掌心的老茧,“我上个月在剧组摔断肋骨,导演说我‘命硬克戏’,扣了全部片酬。”
“能行。”苏晚星走到他面前,弯腰与他平视。
她想起前世在医院陪护父亲时,隔壁床躺的就是个摔断腿却拿不到赔偿的武行,“你们不是工具。”她的声音轻,却像钉子敲进木头,“是火种。”
阿哲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低头扫了眼屏幕,猛地直起腰:“警报!《春信至》评分半小时跌了1.3,关联账号里有三个是云帷注册的马甲!”
群演姑娘“腾”地站起来,小马扎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点开手机,手指在“上传数据”键上悬了两秒,重重按下。
音效师摘下耳机,把监测工具投影到幕布上:“波动集中在‘演技尴尬’标签,新增评论里70%是复制粘贴!”
“转发!”武打服大叔举着手机吼,“我朋友圈有十万粉丝!”
“带#评分保卫战#!”戴耳机的姑娘已经在敲文案,“姐妹们,我们给真演员撑场子!”
棚子里的手机屏幕次第亮起,像落了片星子。
苏晚星望着不断刷新的转发量,系统提示突然炸开:【公众信任度+30%】。
她摸出手机,给老K发了条消息:“联系营销号,要素人真实repo。”
此时的云帷大厦28层,林曼的咖啡杯在桌面投下晃动的阴影。
她盯着监控屏上疯涨的#评分保卫战#话题,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键盘——那是她教新人时最讨厌的“焦虑型敲击”。
“沈总。”她推开办公室门,手里攥着份分析报告,“苏晚星的每一次‘失控’都精准卡在情绪临界点。上次直播‘哭诉被雪藏’,她选在晚八点黄金档,哭到第三分钟时,镜头扫过她桌上的《表演心理学》——”
“所以?”沈砚舟头也不抬,正盯着资金流向图。
云帷旗下的娱乐基金这半小时蒸发了两千万。
“她在用情绪当逻辑链。”林曼把报告拍在他面前,“就像数学题,先设‘我很惨’为已知条件,再推导出‘资本操控’的结论。”
沈砚舟终于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像淬了冰:“那就让她试试,逻辑能不能当钱花。”他按下内线,“启动清道夫协议,切断共益体所有银行通道。”
消息传到野食时,苏晚星正蹲在院子里帮老吴搬账本。
手机震动的瞬间,她低头看了眼,突然笑出了声。
“怎么?”陆野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攥着汤勺。
他的手伤恢复得差不多了,指节不再发白,却仍习惯性地用另一只手托着。
“清道夫。”苏晚星把手机举给他看,发梢沾着的雨珠落进衣领,“他们以为断了钱,星火就灭了?”她转身冲进厨房,从抽屉里翻出个U盘——那是系统提示她三天前让阿哲准备的。
“老吴!”她扯开嗓子喊,“把近三个月的账目全上链!”又对缩在角落的小九招招手,“你负责拍受助者的进展视频,要带定位、带工牌、带签字收据。”最后转向阿哲,眼里的光烧得更旺,“把算法模型开源,名字我都想好了,叫‘破壁者’。”
林曼是在凌晨两点收到那条匿名消息的。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城南制药厂,地下三层,有记忆提取舱”,手指在删除键上悬了十分钟。
最终,她把消息转发给了苏晚星的私人邮箱,退出前犹豫了下,又补了句:“别信程家的汤。”
野食的厨房飘着菌菇汤的香气。
陆野守着砂锅,汤勺在热气里起起落落。
苏晚星推门进来时,他正用纱布裹住刚切完姜的手——那是当年火场留下的旧伤,至今遇水仍会泛紫。
“看这个。”她把手机递过去,系统提示的暖光映着她的眼尾,“记忆共享通道解锁了。”
陆野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最终覆上她的手背。
刹那间,画面如潮水涌来:浓烟裹着焦糊味灌进鼻腔,老刀的吼声响彻耳膜,“小陆!灶台暗格里有U盘!别信程家的汤——”火焰舔过他的手背,剧痛中他摸到块冰凉的金属,塞进暗格的瞬间,房梁“轰”地砸下……
苏晚星猛地抽回手,冷汗浸透了后背。
她望着陆野泛白的指节,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那张药方——程家祖传的“养元汤”,主料是她从未见过的深紫色菌菇。
“原来……”她声音发颤,“他们一直在用‘遗忘素’。”
云帷大厦的监控室里,沈砚舟盯着不断崩溃的资金流,终于松开了攥着桌沿的手。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想起苏晚星在发布会上说过的话:“资本能买热搜,但买不走人心。”
此刻,第一缕晨光正漫过野食的门匾。
陆野新刻的“野食”二字还带着木茬,门匾下方,三片半姜沉在玻璃罩里的汤中——那是他亲手熬的,给苏晚星治胃寒的。
后厨的挂钟敲响六点。
阿哲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他抓起来扫了眼,猛地推开厨房门:“晚星姐!共益体数据库新增十万条数据,云帷关联账号被扒出二十七个……”
苏晚星擦了擦陆野手背上的汗,抬头时眼里有光。
她知道,真正的战役,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