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思回到了自己的休息舱。
空间狭小得像个金属棺材,每一寸都经过了精确计算,刚好能容纳一个人的生存所需。床铺、储物柜、一张小小的折叠桌,全部由冰冷的合金制成。唯一的“窗户”是一个小小的屏幕,可以模拟出地球的星空,但那不过是冰冷的像素点,毫无温度。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单调的、永不间断的嗡鸣,像一只被困在墙壁里的巨大昆虫的振翅声。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试图将餐厅里听到的对话、船长凝重的表情,以及那段诡异的信号一同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疲惫像潮水般涌来,意识逐渐沉入一片没有星光的、温暖的黑暗里。
然后,梦境开始了。
它没有逻辑,没有预兆,像一滴墨汁毫无征兆地晕染在纯白的画布上。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空旷的空间里。这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只有无尽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而在她面前,立着一面巨大的玻璃墙。
玻璃的另一侧,那个黑色的生物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它比人类要高大得多,身体的轮廓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非欧几里得几何学的美感。那光滑的、仿佛由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外骨骼上,流淌着微弱的光,像是捕捉了遥远星辰的倒影。它没有眼睛,但靡思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注视”。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观察,像一部精密的仪器在扫描分析数据。
空气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
“梦吗…….”
一个声音响起,像是她自己的,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看着那个生物,一种超越了物种隔阂的好奇心,在她心中缓缓升起。它不是威胁,不是怪物,只是一个……存在。一个和她截然不同的,却同样存在于这个宇宙中的意识。
“………你是什么…….?”
她轻声问,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没有激起任何回响。
那个生物没有回答。它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亘古如此。
靡思伸出手,指尖带着身体的微温,轻轻地触碰在冰冷的玻璃表面。触感是如此的真实,那股凉意顺着指尖,缓慢地渗入皮肤。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她的指尖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印记。就在她的指尖贴上玻璃的瞬间,对面的黑色生物动了。
它的动作流畅而优雅,没有丝毫的迟滞,仿佛是她动作在镜中的倒影。一只同样修长、节肢分明的手臂缓缓抬起,五根利爪般的指节在微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它没有靠近,只是精准地、分毫不差地,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玻璃的另一面。
与她的手掌,完全重合。
***掌心相隔,世界重叠。***
靡思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暖意”似乎穿透了冰冷的玻璃,从对方的掌心传来。那不是物理上的温度,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种……共鸣。她甚至能“看”到它皮肤下复杂的生物结构,能“听”到它体内循环系统发出的低沉律动。
她没有收回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透过这层透明的屏障,凝视着这个宇宙中最完美的、也最孤独的造物。她的桃花眼里,映出了它光滑头颅的倒影,而它那看不见的“视线”里,或许也同样映出了她的模样。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景象开始像水中的倒影般晃动、模糊。黑暗褪去,玻璃墙消散,那个黑色的生物也随之隐去。
靡思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休息舱熟悉的、冰冷的金属天花板。空气循环系统的嗡鸣声清晰地钻入耳中。一切都没有变。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在眼前。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片玻璃的冰冷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