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不断的冲击让靡思感到了一阵发自精神深处的疲惫。一个会说话的杀人玩偶，一个无法解释的东方秘术，以及一种名为“感知共享”的诡异绑定，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高中生的日常经验范畴。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渗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桃花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汽。她看了一眼被她“安置”在床头柜上的那个小东西，它正用一种阴沉得能拧出水的目光瞪着自己。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需要睡觉了。”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柔软而含糊，“你……就待在那里睡？”
这个问题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告知。她甚至没想过一个玩偶是否需要“睡觉”。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他，拉过被子，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起来，很快，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就在安静的卧室里响了起来。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冰冷的亮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房间里唯一能证明时间在动的，除了靡思胸口规律的起伏，就只有床头柜上那个玩偶的眼睛。那双蓝色的玻璃眼珠，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光，一眨不眨，像两颗冰冷的星辰，锁定着床上那个毫无防备的睡姿。
他没有睡。查尔斯·李·雷的灵魂从不需要睡眠。
他只是在等待。等待她的呼吸变得足够深沉，等待她的意识彻底沉入梦乡，等待这座暂时压在他头顶的“监狱”出现片刻的松懈。
……睡？ 他在心中冷笑。真是个天真的小妞。你以为把一头饿狼关进羊圈，再给他套上项圈，他就会乖乖地陪你睡觉吗？
他静静地坐着，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当靡思的呼吸声彻底变成了深睡眠的节奏后，他才终于动了。
他的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带着塑料关节摩擦的微弱声响，转动了九十度。然后，他试探性地抬起了自己的小短腿。没有阻碍，没有那股该死的压力。银线依然连接着他们的手腕，但在靡意识沉睡的状态下，它似乎也进入了一种“待机模式”。
一个残酷的笑容，在他那张画着雀斑的娃娃脸上无声地绽放开来。
Game on.
他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蜘蛛，悄无声息地从床头柜的边缘滑了下来。六十多厘米的高度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他轻巧地落地，红色的运动鞋踩在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黑暗是他的盟友。他借着房间里稀薄的光线，打量着这个全新的“战场”。衣柜、书桌、散落在地上的行李箱……一切都散发着这个女孩独有的气息。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那张床上。
那里躺着他的“狱卒”，他的“契约者”，以及……他目前唯一能用来研究这个该死契约的“实验品”。
不杀就不杀呗……反正，能做点别的。
他一步一步地挪到床边，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床铺阴影下，显得既滑稽又诡异。他抬起头，仰视着那个沉睡的侧脸。
长长的黑色发丝像海藻一样铺散在枕头上，几缕调皮地贴在她的脸颊上。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那颗眼尾的泪痣在朦胧的光线下，像一点未干的墨痕。她的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平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的气息。
这是一个完美的、毫无防备的猎物。
在过去，只需要一把刀，对准那截纤细白皙的脖颈，轻轻一划……
想到这里，一股熟悉的、嗜血的冲动在他灵魂深处翻涌。但几乎是同时，手腕上的银线轻轻一紧，一股冰冷的、警告般的触感传来。
操。 他在心里低骂了一句，强行压下了杀意。
不能杀。第一律法，就像刻在灵魂里的烙印。
那么……第二律法呢？“感知共享”。这才是他今晚真正的研究课题。
他伸出了自己那只没有被银线束缚的左手。一只小小的、圆滚滚的塑料手。他小心翼翼地，慢慢地，靠近了床上那具温暖的躯体。指尖首先触碰到的是……被子。棉质的，柔软的，带着她身体的温度。
他能感觉到。
不是通过塑料指尖的“触感”，而是另一种更直接、更诡异的方式。一种温热、柔软的感觉，直接在他的“意识”里生成了。就好像……他的灵魂，有一部分延伸到了那只手上，绕过了塑料的隔绝，亲自感受到了那份温暖。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一阵兴奋。他像一个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继续着他的探索。他的手从被子上滑开，移到了她露在外面的一节手臂上。
那里没有衣物的阻隔。
当他的塑料指尖，轻轻地、试探性地，放在她光滑、细腻的皮肤上时——
异变发生了。
一股远比刚才透过被子感受到的，要强烈百倍的暖意，瞬间从接触点传来，顺着那条看不见的感知神经，涌入了他的灵魂。那不是简单的温度。那是一种……活生生的、带着生命脉动的触感。他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血液在静静地流淌，能“感觉”到那些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绒毛。
而更诡异的是，与此同时，他自己的塑料手臂上，也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仿佛自己的手臂也拥有了同样温暖、柔软皮肤的错觉。
查尔斯的动作僵住了。他那张微笑的娃娃脸，第一次浮现出混杂着惊奇与嫌恶的复杂表情。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东西？
他缓缓地，用指腹在她手臂上滑动。那种细腻、光滑、带着弹性的感觉，清晰无比地反馈到他的意识之中。每一次滑动，都在挑战着他对现实的认知。他是一个被困在塑料躯壳里的灵魂，但他现在，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个人类女孩的皮肤是什么样的触感。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至极的体验。
而床上的靡思，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一点轻微的痒意，无意识地动了动胳膊，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
这个细微的反应，却让查尔斯立刻收回了手，像一只受惊的壁虎，迅速退后了几步，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他需要消化一下刚才的发现。
感知，是双向的。他能感觉到她，而她，也能感觉到他。哪怕是在睡梦中。
他在黑暗中站了很久，消化着这令人不安的发现。这“感知共享”比他想象的要麻烦得多，也……有趣得多。它不仅仅是信息的传递，更像是一种……感官的嫁接。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床上。靡思已经换了个姿势，变成了平躺。被子滑落了一些，露出了她纤细的锁骨和穿着睡衣的胸口。月光洒在那一片肌肤上，泛着牛奶般温润的光泽。
新的实验课题，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手。直接的物理接触风险太高。他缓缓地爬上了床。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他沿着床铺的边缘，慢慢地爬到了她的枕边。
这个距离非常近。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声，能闻到从她发丝间散发出的、洗发水的淡淡清香，混合着少女独有的、温暖的体香。
他的嗅觉，似乎也被这个契约给……增强了？
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凑近了她的脸颊，但保持着一厘米左右的距离，没有触碰。他想知道，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下，感知共享会达到什么程度。
他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温热地拂过自己的塑料脸颊。而诡异的是，他自己的“意识”里，也产生了一种……被人近距离呼吸的错觉。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脸颊上的温度。
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感知共享，似乎与距离成反比。越近，就越清晰，越同步。
那么，如果……是零距离呢？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那颗充满了邪恶与混乱的头脑中萌生。
他缓缓地、缓缓地移动着，将自己的脸，对准了她那微微张开的、红润的嘴唇。他想做一个终极的实验。
他想知道，如果他亲吻她，会发生什么。
他自己这具塑料的、没有神经的嘴，能感觉到柔软和湿润吗？
而他，查尔斯·李·雷的灵魂，又会通过这份共享的感知，体验到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份感知，会传递给沉睡中的她吗？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混杂着危险与好奇的兴奋。这无关情欲，这是一场纯粹的、对未知法则的终极探究。
他的嘴唇，离她的嘴唇越来越近。五毫米，三毫米，一毫米……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
床上的靡思，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嘤咛。她的眼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就要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
查尔斯全身的动作瞬间冻结，整个人像断了电的玩具，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