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了……第一次出差怎么遇上这种事。”
靡思蜷缩在冰冷的金属桌下,将自己的呼吸频率降到最低。应急灯的红光每一次闪烁,都在对面的不锈钢柜门上投下她一闪而过的、被拉长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一种难以名状的……腥甜气味,像是腐烂的金属和烧焦的蛋白质混合体。
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紧接着是某种重物被拖拽的闷响。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这是多年科学训练赋予的冷静。但这份冷静也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她的团队完了,而她可能就是下一个。
“冷静,靡思,分析现状。”她对自己说,思维像精密的仪器一样运转起来。隔热服的通讯频道里只剩下死寂的电流声,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安保队长格雷夫斯的一声短促的怒吼,以及……某种生物撕裂纤维和血肉的可怕回响。
这个鬼地方,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普罗米修斯”号破冰船的甲板上,迎着能把骨头都冻裂的寒风,眺望那片无垠的白色大陆。
“怎么样,靡博士?比你在实验室里看到的任何数据都壮观吧?” 查尔斯·韦兰,这次探险的资助者,一个眼角刻着野心的老人,裹着厚重的皮毛大衣站在她身边,呼出的白气像是在宣告自己对这片大陆的所有权。
“韦兰先生,‘壮观’这个词不足以形容。这里是地球上最接近外星地表的地方。”靡思拉了拉护目镜,平静地回应。她的目光越过韦兰,投向远处正在从运输机上卸载的履带车。“数据是冰冷的,但现实是……致命的。”
“哈哈哈,我喜欢你的直接。”韦兰大笑起来,声音在狂风中有些变形,“就是要这份致命,才值得我们来!一个埋藏在两千英尺冰层下的完美金字塔,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这是改写人类历史的时刻!”
“前提是我们能活着把历史带回去。”一个略带紧张的声音插了进来。技术主管米勒搓着手走了过来,他的脸在风中冻得通红。“报告先生,地面穿透雷达的最后一次扫描确认了结构完整性,但……有一些非常奇怪的能量波动。很微弱,但不是地热。”
“是‘他们’醒了吗?”韦兰的眼睛亮得吓人,他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问。
靡思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们’?韦兰似乎知道些什么,一些远超于“发现古代遗迹”之外的东西。
履带车队在茫茫雪原上行驶了三个小时,最终抵达了那个由废弃捕鲸站改造的前进基地。基地的中央,一个巨大的方形井口直通地底深处,那是韦兰的工程队花了数月时间用热能钻头开凿出的深井。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仙境的入口。”韦行站在井口边,张开双臂,像个展示杰作的魔术师。
靡思走到井边向下望去,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强力探照灯的光柱照进其中,也只能勉强勾勒出一个巨大、平整的石质平台轮廓——金字塔的顶端。
“结构成分分析出来了。”米勒看着掌上终端,脸色有些发白,“不是地球上任何已知的岩石或合金。它的密度……简直不可思议。而且,它非常、非常的古老。”
“越老越好。”韦兰催促着,“格雷夫斯,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沉默寡言的安保队长,前特种部队成员格雷夫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给队员们下达指令,检查绳降设备和武器。他的眼神像南极的冰一样,没有任何情绪。
靡思作为首席科学家,自然是第一批下降的成员。当她的脚接触到金字塔表面的那一刻,一种奇异的静电感顺着靴底传遍全身。脚下的石材并非完全平滑,布满了某种……类似电路板的复杂纹路,却又浑然天成。
“天哪……”她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抚摸着那些纹路,“这不是雕刻,这是……生长出来的?”
“有生命迹象吗?”韦兰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急不可耐。
“没有,至少仪器上显示没有。”米勒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这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将近二十度。就像……这东西有自己的供暖系统。”
他们很快找到了入口,一个巨大的三角形门洞。门内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宽阔通道,墙壁上刻满了繁复的壁画。壁画的主角是一群身材高大、外形狰狞的类人生物,它们手持长矛,正在猎杀一种仿佛由骨骼和管道组成的噩梦般的怪物。而在壁画的角落里,渺小的人类跪在地上,向那些猎手献上祭品。
“他们在崇拜这些……猎人。”靡思轻声说,目光扫过那些壁画,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这些壁画与其说是在记录历史,不如说是在……展示一份说明书。一份关于“如何进行一场血腥祭祀”的说明书。
突然,整个通道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们刚刚进来的那扇大门,轰然关闭。
“米勒!出什么事了?”格雷夫斯立刻举起了武器,战术手电的光束在黑暗中紧张地晃动。
“不……不是我!是……是这座金字塔自己……”米勒惊恐地看着终端上的数据,“天啊,墙壁在移动!整个内部结构正在重组!我们被锁死了!”
他的话音未落,通道的四壁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地面剧烈震动,靡思身边的几个安保队员瞬间失去了平衡。恐慌像病毒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所有人,向我靠拢!保持队形!”格雷夫斯大吼,试图稳住局面。
但已经太晚了。他们脚下的一块地板突然向下翻转,变成一个陡峭的滑梯。尖叫声中,两名队员瞬间滑入了下方的黑暗。
“开火!”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格雷夫斯的脉冲步枪发出了沉闷而有力的射击声。靡思顺着他的枪口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黑色的、修长的影子在天花板上一闪而过,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噗嗤——”
一团绿色的、冒着白烟的液体从上方溅落,精准地落在一个安保队员的头盔上。那坚固的复合材料头盔瞬间像黄油一样融化,伴随着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一切都归于沉寂。
“是酸!它的血是强酸!别让它溅到身上!”靡思大声警告,同时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她没有跟着人群一起奔逃,而是迅速扫视四周,寻找结构最稳定、最有可能存在独立系统的房间。
她的目光锁定在侧面一扇半开的石门后,那里的布局看起来像是一个……工作间或实验室。在她身边,混乱已经达到了顶点。枪声、吼叫声、还有那种生物发出的尖锐嘶鸣交织在一起。
她毫不犹豫,一个闪身冲进了那间石室,在身后的门自动闭合的瞬间,她看到了格雷夫斯最后的身影——他被一个从阴影中伸出的、带着刃状尖端的尾巴贯穿了胸膛,然后被轻易地拖入了黑暗之中。
门彻底关上了。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地狱般的回响。靡思环顾这个小小的避难所,这里摆放着一些奇怪的实验台和容器。她没有丝毫犹豫,迅速钻进了最坚固的一张金属桌下,将身体紧紧贴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