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回京那天，莲池的第一朵荷花开了。
淡粉色的花瓣顶着晨露，在青碧的荷叶间格外显眼。苏璃提着新酿的荷花酒站在池边，看着宫道尽头扬起的烟尘，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墨玉——那是周砚从边关捎来的，如今已被她摩挲得温润发亮。
“苏姐姐，你看！”白灵溪指着远处，兴奋地挥手，“是周将军的队伍！”
马蹄声由远及近，周砚一身玄色常服，骑在白马上，铠甲上的风沙还没来得及拂去，眉眼间却带着掩不住的笑意。看到池边的苏璃，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像阵风。
“我回来了。”他站在她面前，身上还带着边关的阳光味，“荷花……开得正好。”
苏璃将酒坛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又忍不住相视而笑。池边的风带着荷香，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周砚下意识地想替她拂开，手伸到半空又停住，转而挠了挠头，耳根微红。
“将军路上辛苦了。”白灵溪识趣地拉着其他宫女退开，“奴婢去御膳房看看，炖的莲子羹好了没有。”
莲池边只剩下他们两人。周砚看着那朵新开的荷花，忽然道：“在雁门关时，总想起你说的‘出淤泥而不染’。那边的戈壁滩上只有骆驼刺，硬得扎手，哪有这么好看的花。”
“骆驼刺也有骆驼刺的好。”苏璃望着他铠甲上的划痕，“能在风沙里扎根，比荷花坚韧。”
周砚低头笑了，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给你的。”
布包里是串狼牙项链，狼牙被打磨得光滑，穿在红绳上，带着股野性的利落。“漠北小王子的狼牙，据说能辟邪。”他挠了挠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可……”
“我喜欢。”苏璃接过项链，戴在颈间，狼牙贴着心口，传来淡淡的凉意，“比那些珠钗好看。”
周砚的眼睛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刚想说什么，就见秦风匆匆跑来，手里举着个卷轴：“将军，陛下让您去养心殿，说有要事商议。”
“知道了。”周砚有些懊恼，却还是转身道，“等我回来，咱们……共饮荷花酒。”
“好。”苏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摸了摸颈间的狼牙，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养心殿里，赵珩正对着一幅边关舆图出神。见周砚进来，他指着舆图上的雁门关：“漠北遣使求和，说愿意交出主战的将领，年年纳贡。你怎么看？”
“诈降。”周砚语气笃定，“漠北部落四分五裂，这次偷袭是几个小部落联合的，主力根本没动。纳贡不过是缓兵之计，等秋草丰茂，定会再犯。”
赵珩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朕想让你再去雁门关坐镇三年，把防线筑牢。”
周砚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仿佛能透过宫墙看到莲池边的身影。
“舍不得？”赵珩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笑了，“放心，这次允许带家眷。”
周砚猛地抬头，眼里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陛下……”
“朕不是瞎子。”赵珩拿起案上的玉佩，正是那枚合璧的“周”字玉佩，“你和璃丫头的事，宫里早就传遍了。她在后宫这些年，替朕挡了多少明枪暗箭，朕都记着。如今边关安稳，也该让她过几天清净日子。”
周砚的喉咙有些发紧，对着赵珩深深一揖：“臣……谢陛下成全。”
从养心殿出来时，夕阳正斜照在宫墙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周砚脚步轻快，路过坤宁宫时，却见苏璃正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件刚缝好的披风，墨色的，边角绣着只展翅的雄鹰。
“这是……”
“听说雁门关的冬天冷。”苏璃将披风递给他，耳尖泛红，“提前给你备着。”
周砚接过披风，指尖触到温热的丝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忽然单膝跪地，从怀里摸出个锦盒，里面是枚素银戒指，戒面刻着极小的“璃”字。
“我知道我是武将，粗人一个，配不上你。”他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认真，“可我保证，从今往后，我的命是你的，我的铠甲是你的，雁门关的风霜，我替你挡着。你……愿意跟我走吗？”
苏璃看着他眼里的星光，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御花园捡到玉佩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傻气却真诚。她伸出手，将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
“我愿意。”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莲池的荷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第一朵刚开的荷花旁边，又冒出了几个小小的花苞。周砚站起身，将苏璃拥入怀中，披风裹住两人，带着淡淡的荷香和边关的风沙气，竟意外地和谐。
远处传来宫人的唱喏声，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紧紧依偎着，再也分不出彼此。
后宫的台阶依旧冰冷，宫墙依旧高耸，但从今天起，苏璃知道，她的“天阶”不再是宫墙内的步步晋升，而是跟着身边这个人，走向边关的万里河山，走向属于他们的，带着荷香与风砂的新生。
而那些深埋在莲池下的秘密，那些消散在冷宫里的恩怨，终究成了过往。就像这满池的荷花，今年谢了，明年还会再开，却再也绊不住想走向远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