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
孙悟空不知怎的，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猛地一阵剧烈震颤。
杨戬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身躯的猛然僵直和剧烈颤抖。
他心头一紧，那落在对方后背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试图给予一些支撑。
怀中身躯传来的悲伤气息是如此真实而浓烈，几乎要将他一同淹没。
那句“杨戬……只有你了……”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全然的依赖，狠狠撞在他的心坎上。
让他一贯冷硬的心防摇摇欲坠。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孙悟空。
那个嬉笑怒骂，战天斗地的齐天大圣，此刻像一只被拔光了尖刺的刺猬，将最柔软脆弱的腹部暴露在他面前。
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近乎绝望的依靠，让杨戬感到一种沉重的责任，以及……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心疼与悸动。
他僵着身体，任由对方的额头抵着自己的肩窝。
那细微的触碰点仿佛带着电流，让他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落在那后背的手，连带着原本生硬的安抚都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甚至带着一点笨拙的上下轻抚的动作。
“都会过去的。”
杨戬低声说，声音是自己都陌生的沙哑柔和。
这话既是对怀中人的安慰，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此刻这远超常规的亲密。
过了好一会儿，孙悟空才用带着浓重鼻音，还略显疲惫的声音轻轻说道，“杨戬……陪我走走，好吗？就一会儿……这里太闷了。”
它微微抬起头，金色的眼眸蒙着一层水汽。
望向杨戬的眼神还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与脆弱。
杨戬看着它湿润的眼角和那脆弱的神情，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扶着对方臂膀的手并未松开，反而微微用力，带着它缓缓离开了那片残垣断壁。
夜风拂过山岗，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稍稍吹散了空气中那过分沉重的悲伤。
两人并肩而行，距离很近，衣袖偶尔摩擦，发出窸窣的轻响。
“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杨戬难得的试图找些话题，打破这过于安静却又暗流涌动的氛围。
孙悟空沉默了一下，仿佛在回忆，声音低沉。
“他……很平静。化作佛光，普照了万物。算是……得偿所愿吧。”
它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复杂的嘲弄。
“只是……我这心里，还是像缺了一块。以前嫌他唠叨，管束得紧，现在……倒宁愿他再念一千遍紧箍咒。”
这话语里的真挚情感让杨戬动容。
他能理解这种失去后才知珍贵的矛盾心理。
“唐僧……是个真正的修行者。”
他客观地评价道，试图宽慰，“他求仁得仁，你……不必过于自责沉溺。”
“不自责？”
孙悟空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对杨戬，夜色中它的眼睛亮得惊人。
“杨戬，你说得轻巧！若是……若是你最重要的人，因为你的一时疏忽，或者因为某些你无法掌控的阴谋算计而离去，你能轻易放下吗？！”
它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带着一种被戳到痛处的尖锐。
杨戬被问得一怔。
最重要的人……
母亲，妹妹……
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不敢轻易触碰的伤痛记忆瞬间翻涌上来。
他的漆黑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沉。
杨戬看着孙悟空那激动而痛苦的神情，仿佛看到了某个时刻的自己。
他……确实不能。
孙悟空见他沉默，激动的情绪也随即缓缓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依赖。
它微微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不是故意冲你发火。只是……只是心里堵得慌。”
它说着，下意识地仿佛寻求安慰般，向杨戬靠近了一小步，两人的手臂几乎贴在了一起。
杨戬没有躲闪。
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传来的细微温度。
今夜发生了太多超出他掌控的事情。
唐僧的死讯。
孙悟空不同于往日的脆弱与直白，以及……自己罕见的默认与退让。
他看着身边这个显得格外单薄落寞的身影，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悄然滋生。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抬起那只空着的手，极其轻柔地带着试探地，拂开了孙悟空额前一缕被夜风吹乱的毛发。
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这个举动，比之前的拍背和依靠更加亲密，更加逾越了两人之间那条无形的界限。
……
五指山废墟的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空气中那被刻意营造出的粘稠而暧昧的氛围。
孙悟空微微仰着头，这个角度让它看起来格外脆弱，又带着一种纯然的信赖。
它金色的眼眸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将平日里那桀骜不驯的光芒柔化，只余下清晰的悲伤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紧紧锁住杨戬深邃的双眼。
“杨戬……”它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颤抖，像是受了伤的小兽在呜咽。
它的一只手，先是试探性地轻轻抓住了杨戬的长袍。
见杨戬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并未立刻甩开，它的胆子便大了一些。
那只手顺着甲胄的纹路，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他胸前。
掌心下，能隐约感受到甲片下那沉稳却似乎比平时稍快了些的心跳。
“那和尚走了……花果山……好像也不是从前那个味儿了。”
它低声说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失落。
“我有时候觉得……天地那么大，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它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杨戬胸前的甲片上画着圈，带着一种依赖的寻求安抚的意味。
同时，它微微向前倾身，将彼此的距离拉近到一个远超安全界限的程度。
它身上那淡淡的灵蕴气息混合着一丝东海佳酿的余韵，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杨戬的鼻尖。
杨戬僵立着，那双洞察秋毫的黑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孙悟空那张近在咫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