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其神色不似作伪,杨锦按下性子。
杜、随二人显是真饿了,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全无前日故作斯文的模样,油汁顺着下巴滴落也浑不在意。
杨锦心中暗哂,却未料到,这杜涛峰竟真有其门道。
饭后,他引着杨锦来到城外一处猎户院落。
院主姓牛,是个憨厚壮实的汉子,常年在深山狩猎。
据牛猎户言,前日清晨,他在一处险峻崖壁下的乱石堆中,发现一人重伤垂死,卡在石缝间。
牛猎户心善,将其背回救治。
奈何此人不仅外伤惨烈,内腑更遭重创,城中名医束手,断言其命不久矣。
杜涛峰闻讯,见非本地人,又去客栈找小二暗中辨认画像,竟与杨锦所寻之人特征吻合!
他喜出望外,又恐此人咽气线索中断,不仅自掏腰包请人看护,更焦急寻找杨锦,这才有客栈门口苦候一幕。
当杨锦看清炕上那气息奄奄、面如金纸的伤者时,心头剧震!
此人赫然便是当日在客栈外偷听、被自己一剑削断衣襟,更是残杀无辜商客的元凶之一!
亦是铁爪神通田克平的心腹——李桐!
杨锦搭脉细察,只觉一股阴寒邪气在其经脉脏腑间乱窜,不断侵蚀生机。
其内腑筋脉已被霸道内力震断多处,即便救活,也注定终身瘫痪。
更紧要的是,若此人与赵蓉一行有关,则赵蓉处境恐更凶险!
经杜涛峰找来客栈小二再次确认,此人确系那肥胖老者(鹰王赵鲲鹏)手下无疑。
眼下,救活李桐,是打探赵蓉下落、揪出真凶的唯一线索!
杨锦不再犹豫,参照古方配药,更不惜耗费真元,以紫阳神功至阳之气,强行驱散李桐体内盘踞的阴寒邪毒。
如此悉心照料五日,李桐方悠悠转醒,虽仍虚弱不堪,总算捡回一命。
李桐睁眼,见床前竟是小姐身边的少年杨锦,初时惊愕,旋即眼中光彩黯淡,一片死灰。
落入此人手中,他自知难逃一死。
然而,历经生死边缘走一遭,往昔汲汲营营追求的权势富贵,此刻想来,竟是那般可笑虚妄。
他怔怔望着窗外追逐嬉戏的村童,对杨锦恍若未见。
杨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地开口,声音平静却直击心灵:
“你的孩子…也该有这般大了吧?”
此言如利锥刺心!
李桐浑身剧震,这个铁打的汉子,竟瞬间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他并非为自己流泪,而是想到家中妻儿。
自己一死,她们必将遭受组织那惨无人道的“连坐”灭口!
她们何其无辜,想到妻儿可能遭受的酷刑与绝望,一股滔天的悔恨与窒息感攫住了他,竟萌生了咬舌自尽的解脱念头!
杨锦眼疾手快,一指封住其穴道。
李桐动弹不得,唯有怒目圆睁,死死瞪着杨锦,眼中尽是怨毒。
杨锦目光如炬,迎上他的视线:
“稚子何辜?只要你据实相告,我或可护你妻儿周全。”
李桐嘴角扯出一丝鄙夷的冷笑:
“就凭你?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
‘铁爪神通’田克平是何等人物?
阴狠狡诈,武功盖世!
多少英雄豪杰折在他爪下!你?螳臂当车!”
杨锦不怒反笑: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除了信我,别无选择。
我能安然站在这里,便是实力。
况且…”他语气转冷,
“你还有得选么?”
李桐闻言,面上虽仍冰冷,心中却如惊涛翻涌。
是啊,此人能得大小姐信任,绝非庸手。
自己已是砧板鱼肉,妻儿命悬一线…或许…真有一线生机?
他眼中挣扎之色愈浓。
杨锦将他的动摇尽收眼底,心知火候已到,不再逼迫,转身便走:
“你好好想想。
明日此时,我再来。”
他笃定,牵挂妻儿生死的李桐,撑不过今夜。
果不其然,未及黄昏,牛猎户便来相请。
杨锦再至屋中,李桐眼中死气已褪,唯余一片灰败的决然。
“你想知道什么?”他声音嘶哑。
“为何向赵小姐下‘合欢散’?”
杨锦单刀直入。
李桐瞳孔一缩,没料到杨锦竟已知晓药名。
“是田克平之命。缘由…或与鹰王赵鲲鹏有关,具体…我不知。”
“那是谁?”杨锦声音陡然转厉,压抑的怒火喷薄欲出,
“是谁玷污了赵姑娘清白?!”
李桐愕然,死死盯着杨锦,满心疑惑:
“当夜小姐中了合欢散,不是你…一直在她身边么?”
但看杨锦那悲愤欲绝、目眦欲裂的神情,绝非作伪!
他猛地意识到,那夜之事,竟另有惊天隐情!
“当日…我按计划将药下入你与小姐茶中,意在嫁祸于你,令鹰王不致起疑。
本一切顺利,听你们饮了茶,我便松懈,只待药力发作…
谁知你竟突然冲出,刺伤了我。
其后之事…我只顾着逃离,全然不知!”李桐急急分辩。
“不是你们故意引开我?”杨锦追问。
“绝非!”李桐断然道,
“若只为对付小姐一人,何须如此周折?
让你二人同处一室,正是为坐实你之罪责!”
“此事除你和田克平,还有谁知?”
“应无第三人!即便有,以田克平之狠毒,也必已灭口!”
李桐喘息着,眼中忽地迸出恨意,
“定是田克平这狗贼所为!”
“哦?”
“那日我受伤返回,至傍晚才见他匆匆赶回。
我谎称小姐与你已成其好事。
他听后竟面无表情,赏我百两纹银,并假意让我‘回家省亲’…
我一时不察,辞别众人上路。
行至山涧险处,那狗贼竟已在前等候!”
“我心生警兆,上前问候,他骤然翻脸!
趁我不备,铁爪突袭!
亏我跟随他多年,熟知其路数,勉强躲过致命一击。
他佯装失手,铁爪嵌入山石…我见机不可失,挺剑疾刺!
岂料…岂料这狗贼竟暗藏杀招!
他不知何时偷学了‘催命掌’!
近身之际,他身法诡变,连出数掌,震断我筋脉,毁我丹田!
我重伤之下,为求活命,只得拼死滚落山涧。”
“如今想来,只有他有作案时辰!
定是他玷污小姐,再杀我灭口!”
李桐咬牙切齿,恨意滔天。
杨锦强忍心中翻腾的杀意与悔痛,自怀中取出那块得自李桐的玉牌:
“此物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