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察觉到二人出来,立刻收敛功法,周身波动的气息平复,身形彻底凝实。
他站起身来,抱拳对蚩云恭敬行礼:“蚩云前辈。”
蚩云走到杨锦身前,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他,语气听不出喜怒:“听闻小兄弟天纵奇才,短短时日,竟已将青瑶母亲的隐身秘术修炼至第四层境界?”
杨锦坦然点头,神色间并无丝毫傲色,反而带着一丝思索:
“确是如此,只是……修炼至第四层后,便感觉遇到了一层无形壁垒,似乎与周遭灵气融合仍差些许火候,难以更进一步,正感困惑。”
蚩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沉吟片刻,道:
“青瑶母亲曾与我论此术时,偶有提及其中关窍。
四层往上,非是强求隐匿形迹,乃需将自身法力、气息、乃至神魂波动,尽数散于周遭天地灵气之中,犹如盐溶于水,无迹可寻。
意念不动,身融虚空,则屏障自破,境界可升。
你不妨……依此一试。”
杨锦闻言,心中疑惑顿开,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仿佛醍醐灌顶!
他之前一直苦苦思索如何“隐藏”得更深,却未曾想,蚩云一句话点破了关键——并非“隐藏”,而是“融合”!
他当即于池边闭目凝神。
体内那精纯的仙元不再刻意收敛约束,而是如同涓涓细流,顺应自然,缓缓向四周散逸开来。
初时还有些许滞涩,但很快,他便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意念放空,身心与苑中的流水、微风、草木灵气逐渐共鸣。
在蚩云与青瑶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杨锦的身形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
而是身形逐渐模糊,直至消失,仿佛真的化为了无形之物,与周围的阳光、空气、水汽彻底融为一体!
他就站在那里,却又感觉空空如也,神识扫过,竟也难以捕捉其一丝气息!
更令人称奇的是,他竟能在这等状态下,缓缓迈步行走,步伐轻盈,点尘不惊,身形依旧完美地隐匿着,再无半分破绽!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杨锦身形一晃,再次清晰地显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明悟后的欣喜。
蚩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惊叹道:
“小兄弟真乃不世出的奇才!一点即透,举一反三,如此悟性,实乃老夫生平仅见!
你这般境界,已算是登堂入室,神速无比!
若能持之以恒,修炼至七层以上,届时除非是真武大帝那等早已窥得天道本源的大能亲至,
否则,纵是白头翁精通‘回光溯影’,也再难追溯你的形迹!”
杨锦听到如此高的评价,脸上却无半分得色,反而更加谦逊,对着蚩云深深一揖:
“前辈点拨之恩,如同再造,杨锦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蚩云见他宠辱不惊,心性沉稳,眼中赞赏之意更浓,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道:
“哈哈,皆是自家人,何须如此客气!”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旁边的青瑶。
青瑶被看得脸颊飞红,羞赧地低下头,假装欣赏池中游鱼,心中却如蜜糖融化般甜丝丝的。
为转移话题,她连忙抬头对杨锦道:
“杨锦,快将金乌请出来,让蚩云伯伯也见识见识。”
杨锦点头,走到一旁放置的竹篓边,轻轻将其打开。
只见那小金乌依旧蜷缩在软布卧榻之中,似乎睡得正香,被杨锦打扰。
很是不悦地动了动身子,发出一声细微不满的“啾”声,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蚩云凝目看去,只见这鸟儿通体赤金,羽毛华丽,虽神异,但体型娇小,气息内敛,与他想象中焚天煮海的上古神禽相差甚远,不由面露疑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这……这便是那传闻中的万年金乌?
似乎……与古籍记载颇有出入……”
他话音未落,那看似酣睡的金乌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何等威严的眼眸。
赤金色的瞳孔中仿佛有真火在燃烧!
它似乎听懂了蚩云话语中的质疑之意,小脑袋一昂,对着蚩云的方向,张口便是一吐!
“呼——!”
一道凝练、仅有手指粗细、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纯阳炽热气息的金色火线,如同闪电般射向蚩云面门!
蚩云万万没想到这小东西脾气如此暴烈,说动手就动手!
他修为高深,反应极快,间不容发之际猛地一个侧身滑步,那金色火线擦着他的耳畔飞过,
“嗤”的一声,将他身后廊柱灼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边缘瞬间琉璃化,散发出高温!
金乌一击不中,似乎也懒得再理会,傲娇地转过身,蹦跳着自行返回竹篓之中,重新卧下,闭上眼睛,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与它毫无关系。
青瑶看着蚩云那略显狼狈的模样,回想起他刚才打趣自己,顿时忍俊不禁,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直笑得花枝乱颤:
“蚩云叔叔,这下您可信了吧?看您还敢不敢再取笑我!”
蚩云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差点被烧焦的鬓角,看着那竹篓,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却满是惊叹:
“信了,信了!果然是上古神禽,威势不凡!
虽尚在幼年,灵性神通已如此惊人!
杨兄弟能得此灵宠追随,实乃天大的造化!
有它在你们身边护持,我这心里,也算是能放下大半了。”
他话语中,已将对杨锦的称呼从“小兄弟”悄然换成了更显亲近的“杨兄弟”,其中认可与托付之意,不言而喻。
然而,轻松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苑外远处,隐隐传来了几声尖锐的破空之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强大气息波动,已缓缓逼近。
蚩云脸色一肃,沉声道:“时间不多了,他们快到了。
你们准备一下,待会按我吩咐,速速离开此地!”
杨锦听闻蚩云安排,心中仍有一丝疑虑,不由问道:
“蚩云前辈,那白头翁尚被困于画中,若我们离去,此人该如何处置?
莫非一直困于其中?”
蚩云闻言,轻叹一声,摇头道:
此‘灵虚仙苑’,乃是上古德仙君为护佑门下弟子所创的归墟灵宝。
其内蕴涵迷宫幻境,奥妙无穷,这仙苑便是其法体显化。
然此宝主旨在于‘困’与‘避’,只是短暂的将进入之人的仙法禁锢其中,给予弟子一线生机,却并无杀伐之能,更不可长久将人囚禁其中。”
看两人神情,均是不解。
蚩云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只需我念动真言,收了这法宝本体,画中阵法立时消散,那白头翁便会脱困而出,重归仙苑入口处。”
杨锦眉头微蹙,关切道:“那前辈您又如何脱身?
那老贼出来,岂肯善罢甘休?”
蚩云哈哈一笑,豪气顿生,拍了拍腰间一枚刻满魔纹的令牌:
“贤侄不必为我担忧,待我收了法宝,自有脱身之法。
魔域之中,尚有我数千袍泽,更有重重禁制,便是那白头翁,也不敢轻易擅闯!
只是……你与瑶儿身份特殊,如今魔族内部……
唉!
新任魔王心思难测,局势未明,你二人此刻前往魔域,恐非良策,反受其累。”
杨锦见蚩云胸有成竹,且考虑周详,便不再多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蚩云不引领二人穿过仙苑回廊,来到一处极为隐蔽的假山之后。
他以魔元激活一处暗格,石壁悄然滑开,露出其后一间仅容数人站立的密室。
密室中央,一道水波般荡漾的蓝色光幕赫然在目,光幕之后,隐约可见天河深邃流动的幽暗之水,一股浓郁的水灵之气扑面而来。
青瑶惊讶道:
“蚩云伯伯,这结界……竟直通天河之水?”
蚩云指着那光幕结界,沉声道:
“我将这灵虚法宝置于天河边,正是要借此地利,掩人耳目。
即便那白头翁脱困而出,以其‘回光溯影’之术,也只能看到你们进入仙苑,却绝难察觉这天河之下的通道。
你二人由此潜入天河,水下自有我魔族水灵一脉的老幺,驾驭‘行水船’接应。
此船乃我魔族秘宝,能遁行水下,日行千里。
借此天河水力,可彻底隔绝你们周身气息,谅那些仙人也难以追踪。”
这“行水船”,乃是魔族巧匠模仿上古异兽形态,以特殊魔材炼制而成,专司水中行军,速度奇快,且能隐匿行藏,历来是魔族水战利器。
离别在即,青瑶眼圈微红,上前紧紧抱住蚩云,声音哽咽:
“蚩云伯伯,您……您一定要保重!”
蚩云亦是虎目含酸,轻轻拍着青瑶的背脊,随即转向杨锦,神色郑重无比:
“杨兄弟,瑶儿性子直率,有时难免鲁莽,日后……还望你多多看顾,护她周全!”
此言一出,已是将青瑶终身相托之意。
杨锦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迎着蚩云的目光,肃然点头:
“前辈放心,只要杨锦一息尚存,定护青瑶周全,绝不负所托!”
“好!好孩子!”蚩云重重拍了拍杨锦的肩膀,
“事不宜迟,速速离去!”
杨锦与青瑶对视一眼,同时纵身跃入那水波光幕之中。
身形穿过结界,只觉一股清凉柔和的力量包裹全身,竟无丝毫窒息之感。
定睛一看,已身处一艘造型奇特、通体黝黑、长约三丈的梭形小舟之内。
船身刻满暗色符文,微微闪烁,将周围河水排开尺许,形成一处无水空间。
船头,坐着一位身披蓑衣、头戴宽大裘帽的老叟,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面容。
见二人上船,他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随即取出一枚幽蓝色的灵石,嵌入船舵中心的凹槽。
船身符文骤然亮起,行水船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滑出结界,迅速潜入天河深处,消失在茫茫暗流之中。
令杨锦称奇的是,这行水船并非在水面航行,而是真真切切地在水下穿梭。
四周是深邃幽暗的河水,偶尔有发光的水族游弋而过,带来些许微光。
船速极快,方向难辨,只能感受到船体破开水流的细微震动,仿佛正驶向一个未知的远方。
蚩云目送行水船消失在结界光幕之后,脸上最后一丝温和迅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沙场宿将的凛冽杀气。
他自密室步出,反手间已握紧一柄通体暗红、仿佛有鲜血在其中流淌的魔剑——赤魔剑!
剑身嗡鸣,散发出渴望饮血的凶戾之气。
早已等候在外的数名魔兵近卫立刻上前,其中一名队长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禀大将军,各部将士已奉命集结完毕,隐于四周,听候大将军调遣!”
蚩云目光如炬,扫过空旷的仙苑,沉声道:
“召集众将,列阵!”
“得令!”那魔兵队长霍然起身,取出一面玄黑色魔旗,朝着仙苑四周奋力挥动三下!
霎时间,风云变色!
原本静谧的仙苑周围,虚空之中如同涟漪般荡漾开来,一队队、一列列身披黑色重甲、手持长矛战刀的魔族精锐士兵,如同从幽冥中踏出,迅速显露出身形。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沉默无声,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更有数十名魔气滔天、形态各异的魔将,手持各式奇门兵刃,一字排开,立于阵前。
转眼之间,数千魔军已将这座天河畔的仙苑围得水泄不通,刀枪如林,魔焰冲霄!
蚩云踏步上前,立于阵前,声若洪钟,清晰地传入每一位魔族将士耳中:
“众将士听令!”
“诺——!”数千人齐声应和,声浪如同平地惊雷,震得周遭空气嗡嗡作响,天河之水亦泛起波澜!
蚩云举起赤魔剑,指向方才蚩忠战死的方向,声音中蕴含着无尽的悲愤与杀意:
“蚩忠将军,乃我魔族义之所在!
忠之楷模!
多年来随我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更于在场诸多兄弟有救命之恩!
今日,他于此地,为护公主,被仙界宵小围攻,力战而亡,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若此仇不报,我魔族铮铮铁骨,凛凛大义,何在?”
“报仇!报仇!报仇!”
魔族将士被这番话语激得热血沸腾,胸中积压的怒火与战意彻底爆发,连喊三声,声震九霄,冲天的杀气弥漫四野。
蚩云见状,不再多言,双手迅速掐动魔诀,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那庞大的“流云仙苑”骤然爆发出耀眼的紫金色光芒,光芒急速收缩,几个呼吸间,竟化作一座仅有巴掌大小、玲珑剔透的仙苑模型,落入他的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