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宗城门登记处的石室里，张大山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二十块下品灵石。
师兄，这是他们的暂住费。
张大山赔着笑，将灵石推到执事弟子面前。
老李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睛打量着这间石室。
执事弟子穿着青色长袍，腰间玉牌随着书写的动作轻轻晃动。
几个杂役弟子来回搬运货物，时不时偷瞄他们一眼，眼神里带着好奇和几分轻蔑。
这修仙界的人情世故，跟地球也差不了多少嘛。
老李心里暗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穿长袍的看不起穿短打的，修士看不起凡人，一个德行。
执事弟子抬头瞥了眼老李和李破天，眉头皱得更紧了。
凡人？张师弟，你带两个凡人回来作甚？
张大山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师兄，这位李前辈对灵兽很有研究，我想引荐他去灵兽园......
凡人进灵兽园？执事嗤笑一声，但还是盖了印章，随你吧，反正出了事你担着。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张大山腰间的储物袋。
走出登记处，张大山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转头看向老李时，眼神闪烁了一下：前辈，我先带你们去我家安顿。
张大山的家在宗门外城中的修士聚居区。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个系着粗布围裙的妇人正在院里晾衣服。
当家的！妇人惊喜地迎上来，看到老李二人时愣了一下，这两位是......
这位是李前辈，救了我的命。张大山介绍道，说到二字时，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这是他孙子李破天。前辈，这是我内人王氏。
王氏连忙行礼，粗糙的手指绞着围裙边：多谢恩公救了我家这口子！
她转头对张大山说：宗里来人问你怎么延迟了行程，我说你可能遇到乱流......
老李注意到王氏说话时，张大山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个新挂上的玉牌，眼神飘忽不定。
进屋后，张大山匆匆换了身干净衣服。
临走前，他犹豫了一下，对王氏说：让秀兰回来帮前辈认认那些灵果。
说完又转向老李，嘴角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前辈，我去去就回。
等张大山走后，王氏端来茶水。
老李接过粗陶茶碗，状似随意地问道：大妹子，你家大丫头在药铺学什么？
认药、晒药、捣药。王氏笑道，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那丫头机灵，掌柜的说再过两年，若是能测出灵根，就能学炼丹了。
正说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姑娘看到老李，愣了一下，随即规规矩矩地行礼。
王氏介绍道：兰儿，这是你爹的恩人李前辈。前辈，这是我家大丫头秀兰，小儿铁蛋。
老李笑眯眯地从背篓里掏出两颗灵果：来，孩子们，尝尝爷爷从山里摘的果子。
秀兰眼睛一亮，接过果子时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朱......朱玉果？这......这果子里有灵气！凡人吃了能延年益寿！我在药铺见过，要一百块下品灵石一颗呢！
这有啥，山里随便摘的。
老李摆摆手，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丫头，帮爷爷认认这些果子都值多少钱。
秀兰小心翼翼地查看老李背篓里的灵果。
那背篓不是很大，一共装了十四颗果子。
朱玉果有五棵，一百灵石一颗。青灵枣有四颗，能买到一百五十灵石。这三颗紫纹桃最贵，要五百灵石......天哪，还有两颗火云果，一颗至少值八百灵石！
老李听得眉开眼笑，转头问一脸羡慕的王氏。
“弟媳妇！这四千灵石，在咱们这里，算个什么水平？”
王氏明白老李的意思，思索片刻，回答道。
“李前辈，这咋说呢，我家那口子，白日在宗门做事，是最低等的杂役，每月是五块灵石。
但是晚上回来后，又去城中干些杂活，一个时辰就有三十块灵石。
我是凡人之体，也在城中给人做工，一月是二百灵石。
秀兰一月的学徒俸禄是五百灵石，我们这一家子一月的收入便是三千四百灵石。”
秀兰在一旁补充。
“李爷爷，您这筐子灵石，比我们一家三口一月做工的收入都高嘞！”
老李将娘俩的话梳理了一番，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惑，手指挠了挠额头，很是不解。
“哎？不对啊！那青霄宗不是大宗门吗？怎么一个月就给杂役们这么点工钱？”
秀兰闻言，笑着解释。
“李爷爷，您别看在宗门做杂役的灵石少，但这可是多少人抢都抢不到的好差事呢！宗门内部灵气充沛，身处其中，修为自然精进，就算是不给灵石，那也值得啊！”
老李明白了，这些杂役属于去宗门里蹭灵气的，倒贴都愿意！
弄明白了这些，老李拎起筐子。
好孩子，带爷爷去城里转转？
铁蛋兴奋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好！我知道哪家铺子给的价格最公道！
将李破天留下，老李和铁蛋便出了门。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老李像块海绵一样吸收着这个陌生世界的信息。
路边的摊贩卖力吆喝，声音此起彼伏：
上好的符纸！三百灵石一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新到的法袍，进店瞧！进店看！防水防火！筑基期修士穿了都说好！
灵米灵面，凡人吃了延年益寿！家里有老人的快来看看！
铁蛋拉着老李的袖子，指向前方：李爷爷，那边是百草堂，专门收灵药的。
老李却没急着进去，而是慢悠悠地把整条街收购灵果的地方都逛了个遍。
他注意到街尾有家万宝阁门可罗雀，而街心的灵珍坊却顾客盈门。
铁蛋，那家万宝阁为啥没人？
老李蹲下身，压低声音问道。
铁蛋凑到老李耳边，神秘兮兮地说。
大家都说，万宝阁的掌柜脾气特别凶，压价压得狠，好多人都被他骂哭过。不过......
小男孩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我姐说，其实他给的价格最高，就是态度太差，没人愿意去。
老李眼睛一亮，拍了拍铁蛋的肩膀。
走，咱们就去万宝阁。
果然如铁蛋所说，须发全白的掌柜板着一张脸，说话像吃了火药。
这些果子品相一般，最多给一千灵石。
老李不慌不忙，从背篓最底下掏出两颗通体赤红的果子：那加上这两个呢？
掌柜有些不可思议，胡子微微翘起。
火......火云果？！
他属实是没想到一个凡人老头能弄到这个东西，惊讶只是一瞬，脸色再次冷酷起来。
四千下品灵石，已经是很高的价格了。毕竟这些灵果，大多数都是凡人来买，我光是储存，也要耗费不少灵石的。
老李没有还价，卖了四千灵石。
走出店门，他乐得直搓手，从灵石袋里摸出一块塞给铁柱：好小子，这是你的情报费！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老李摸着鼓囊囊的灵石袋，对铁柱眨眨眼，走，爷爷请你吃糖葫芦！
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卖糖葫芦的，老李也不好食言，便在路边拔了几根草，给铁柱编了个小狗玩儿。
当晚，老李在距离张大山家两条巷子的地方租了间破屋子。
毕竟他还带着一个孩子，寄宿在张大山家也不方便，还是要有个自己的住处。
屋顶漏风，墙壁斑驳，但胜在便宜，一个月只要五十灵石。
破天，咱们先凑合住。
老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爷爷听说修仙得花不少灵石，省下的灵石给你买功法用。
他们去凡人集市购买日用品。
锅碗瓢盆，米面粮油。
最能摸清一个世界运转情况的地方，自然是底层人聚集的场所。
集市上，最贵的不是肉类，而是人工制作的一些日用品。
二十灵石就能买一整只没有灵气的普通凡羊，但是却买不来一口铁锅。
那买铁锅的汉子耐心给老李解释着。
“大爷，一看你就是刚从凡人村落来到咱清霄城的！”
“像我这样会打铁锅的，整个市场是第一份的！这手艺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可不就贵！修为高的仙人不用吃饭，低阶的修士和凡人才用吃饭呢！”
老李闻言眉头紧皱。
“这不对！普通老百姓要用铁锅吃饭，所以应该更便宜才对啊！”
一旁卖羊的中年男人冷笑一声。
“哼！就是因为卖给凡人才贵呢！
仙人为尊，凡人为卑。
整个修仙界都是围着仙人转，我们凡人的吃穿用度无人在意，甚至是凡人自己也不在意，都是卯足了劲儿给仙人干活，就为了换取几块灵石！
再用这些对仙人才有用处的灵石，去换取灵丹，只为多活几年！”
卖羊的男人指了指羊，又指了指铁锅。
“清霄城附近的灵气虽稀薄，但是牲口却繁衍的快，不值钱。手艺人的手艺，都是家传的，值钱！”
老李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修仙界的等级压迫，太严重了！
修仙者用能长寿的灵丹灵植为诱饵，诱惑着凡人放弃一生的安逸享乐，终生辛劳的为他们出卖廉价的劳动力。
甚至让百姓们忽视需求，生产力和创新力一直处于较低的水平，即使有人想明白了，不想给修仙者当牛做马了，但是不合理的物价，也让他们难以真正的躺平享受人生。
真是赤裸裸的压迫！
逛了一圈，这里的家具贵的离谱。
老李干脆花了三十灵石买了些木材，又花了二百灵石买了把锯子，就在屋前的空地上叮叮当当干了起来。
老头，你这是做啥呢？
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娘，好奇地凑过来。
打张床，再做个桌子。
老李擦了把汗，指了指堆在一旁的木材。
修仙界的家具太贵，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很快，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修仙界的家具多是宗门工坊用炼器手法统一制作的，虽然结实但样式呆板。
老李做的家具却别出心裁。
床底下带着三个大抽屉，桌子能折叠成板凳大小，凳子反过来还能当梯子用。
老哥，你这手艺绝了！
隔壁的王铁匠竖起大拇指，接不接活儿？我出五十灵石，给我也打张这样的床！
老李哈哈大笑，手上的活儿不停：接！怎么不接！不过得排队，前面还有赵大娘的梳妆台和小李的碗柜呢！
傍晚时分，张大山兴冲冲地来找老李。
他脸上泛着红光，腰间的玉牌换成了更精致的一块，走路都带着风。
前辈，好消息！张大山一进门就高声说道，宗门奖励我二十灵石，还准我引荐您去灵兽园面试！
他说这话时，眼睛不自觉地瞟向正在门外劈柴的李破天，声音突然压低了些，那个......关于青云鹤产卵的事......
老李心领神会，摆摆手打断他：明白明白，都是你的功劳。
张大山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自然了许多：明日辰时，我来接您去面试。说完又补充道，前辈放心，我已经跟管事的打过招呼了。
等张大山走后，李破天放下斧头，疑惑地问：爷爷，明明是你给那大鸟接生的，为什么......
老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少年拉进屋里，关上门才低声道。
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低头。记住，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只要你的付出的利益能帮你换取更多的利益，那就叫吃亏是福。若是你付出了，却连一根毛都换不来，那就是缺心眼。
李破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牢记不能缺心眼。
夜深人静时，老李带着李破天在露天地里洗了个热水澡。
温热的水流冲去了连日来的疲惫，也冲开了少年紧绷的心防。躺在老李亲手打造的木床上，李破天终于忍不住哭了。
泪水顺着少年的脸颊无声滑落，打湿了粗布枕头。老李没有立即安慰他，而是等他的哭声渐渐小了，才缓缓开口：
知道吗？在我老家有个说法，叫英雄出少年
老李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那些真正成大事的人，往往从小就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
李破天止住哭泣，竖起耳朵听着。
有个叫萧炎的小子，被人退婚羞辱，结果后来成了斗帝；还有个叫叶凡的，被同门陷害，最后证道成仙。
老李如数家珍地说着孙女讲过的小说故事，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莫欺少年穷。
爷爷......李破天的声音有些哽咽。
苦难是磨刀石，能把一个人的心志磨砺得比剑还锋利。
老李翻了个身，面对着少年，你现在觉得天塌了，但等你站到高处回头看，这些苦难都会变成你的垫脚石。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这一老一少身上。
老李望着斑驳的屋顶，继续说着：我见过太多人，有的被苦难压垮了，有的却把苦难踩在脚下。你想做哪一种？
李破天攥紧了拳头，声音虽轻却坚定：我要报仇......我要变强......
好！这才是我老李的孙子！老李重重拍了下床板，从明天开始，咱们爷俩一起闯这修仙界。你好好修炼，爷爷给你铺路。等你有出息了，爷爷也就安心了。
少年重重点头，在心里发誓：一定要修仙有成，为全村人报仇，也要报答爷爷的恩情。
老李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感慨。
凡人生活虽然艰难，但总算有了奔头。
老李听着身旁少年均匀的呼吸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