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字！
一个血污浸染下几乎难以辨认、却又清晰得如同烧红烙铁的蝇头小字！
陈敬忠……是谢清漪的……父亲？！
这念头如同九幽惊雷，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劈在谢灼华的心口！瞬间将她所有的认知、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线索，炸得粉碎，又强行扭曲重组！前世谢家满门忠烈为何被构陷？父兄为何会战死沙场尸骨无存？为何谢清漪能轻易背叛？为何她重生后谢清漪与陈敬忠勾结如此紧密？为何陈敬忠敢许诺“陈妃”之位？！所有的碎片，被这个“父”字，串成了一条狰狞恶毒、令人作呕的毒蛇！
巨大的冲击让谢灼华脑中一片空白，连左臂和右手的剧痛都暂时麻痹！她死死盯着那个字，仿佛要将它从血污里抠出来！
“嗬……嗬嗬……”濒死的谢清漪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怪响，那声音里竟夹杂着一丝极其诡异、充满怨毒和嘲弄的怪笑！她涣散的瞳孔死死盯着谢灼华那瞬间失神的惊骇面孔，沾满血污、骨节扭曲的手如同从地狱伸出的鬼爪，猛地抓住了谢灼华揪着她衣襟的手腕！
冰冷、粘腻、带着死亡气息的触感让谢灼华猛地回神！
“……他……不是……真……凶手……”谢清漪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破碎的字眼如同毒蛇吐信，艰难地从不断涌出血沫的口中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洞悉秘密的诡异快感，“信……烧……快……烧……”
烧？！谢清漪让她烧掉这些信？！
谢灼华瞳孔骤缩！为什么？！这里面藏着什么？！“不是真凶手”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心神剧震、疑云翻涌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声凄厉到刺破耳膜的尖啸，如同地狱恶鬼的嚎哭，骤然撕裂了殿外混乱的喊杀声和椒房殿内死寂的空气！
一支通体缠绕着熊熊烈焰的流矢！如同从天而降的陨星，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力量和刺鼻的硫磺硝烟气息，精准无比地、狠狠穿透了洞开的椒房殿殿门！目标所指，竟不是殿内任何人，而是——谢清漪胸口衣襟被撕开处、那几封染血的密信！！！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谢灼华眼睁睁看着那支燃烧的死亡之箭，拖着灼热的尾焰，在她惊骇欲绝的瞳孔中急速放大！箭尖所指，正是谢清漪胸前那几封折叠的信笺！那里面，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藏着“父”字的真相！藏着谢清漪临死前吐露的惊天谜语！
“不——！！！”谢灼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完全是本能！她那只完好的左手，不顾一切地、如同闪电般探向谢清漪的胸口！她要把信抢出来！她要知道真相！
然而，迟了！
“噗嗤——！！！”
燃烧的箭矢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射穿了那几封折叠的信笺！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黄油！锋利的箭镞余势未消，深深没入了谢清漪早已塌陷的胸口！
“轰——！！！”
沾满火油和鲜血的信纸，在接触到炽热箭镞和火焰的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爆燃起来！刺目的橘红色火焰轰然腾起，瞬间吞噬了那几封信笺！火舌贪婪地舔舐着谢清漪胸前的衣襟、皮肉、以及她那张因剧痛和火焰灼烧而瞬间扭曲到极致、发出无声惨嚎的脸！
“啊——！！！”凄厉到非人的惨叫从谢清漪被火焰吞噬的口中爆发出来，又瞬间被烈焰吞没！她整个上半身如同人形火炬般剧烈燃烧起来！焦糊的恶臭伴随着皮肉燃烧的滋滋声，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所有的血腥和火油味！
热浪扑面而来，燎烤着谢灼华的脸颊！她伸出去的手被那骤然腾起的烈焰逼得猛地缩回！指尖被燎起几个水泡！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信！全烧了！在谢清漪的胸口，在她眼前，被一支来自殿外黑暗中的流矢，精准地点燃、焚毁！
是谁？！是谁射的箭？！是谁要毁灭这最后的证据？！
“嗬……嗬……”火焰中的谢清漪，身体如同濒死的鱼般剧烈抽搐着，那双被火焰灼烧、已然焦黑的眼睛，竟穿透了熊熊烈焰，死死地、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怨毒和嘲弄，再次锁定了谢灼华！她的嘴唇在火焰中无声地开合，仿佛在重复着最后的诅咒：“……烧……了……好……你……永远……不……知……”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猛地一僵，最后一丝生命气息被烈焰彻底吞噬，化为一具焦黑蜷缩、散发着恶臭的残骸。只有那支燃烧的箭矢，依旧深深插在焦炭般的胸口，箭杆上的火焰渐渐微弱下去。
巨大的冲击和眼前惨烈的一幕，让谢灼华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呕吐出来！她扶着冰冷的凤榻边缘，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伤口因动作而鲜血淋漓，右手更是痛得麻木。汗水、血水、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烟灰，让她狼狈不堪。信……没了！唯一指向“父”字和“不是真凶手”的线索，在她眼前被焚毁殆尽！
殿外的喊杀声似乎达到了顶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惨嚎声、火焰燃烧木料的噼啪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疯狂地冲击着椒房殿的殿墙！叛军……真的要杀进来了吗？！
不！不对！
谢灼华脑中警铃疯狂炸响！这流矢太精准了！精准得如同排练过！目标明确就是那几封信！这绝不是战场流矢！这是灭口！是隐藏在暗处的黑手，在她即将触及核心秘密的刹那，悍然出手，毁尸灭迹！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比这殿内的血腥和焦臭更冷！这深宫之中，这滔天阴谋的背后，还藏着一条……更毒、更隐蔽的毒蛇！
“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撞击都更沉重、更狂暴的巨响，猛地炸响在椒房殿洞开的殿门处！
沉重的、镶嵌着铜钉的殿门门框，竟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从外部硬生生撞得向内凹陷、扭曲！木屑与烟尘轰然爆开！
一道身影，如同浴血的魔神，踏着门框的残骸，一步跨入了这如同炼狱般的椒房殿内殿！
明黄的龙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种暗沉诡异的黑红色，上面布满刀剑撕裂的口子和烟熏火燎的痕迹。玄黑的龙纹靴踏在混合着血污、火油、灰烬的金砖上，发出粘腻而沉重的声响。那柄薄如蝉翼的软剑握在他手中，剑身染血，寒芒吞吐，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粘稠的血珠。
是萧衍！
他回来了！
殿外震天的喊杀声似乎在他踏入殿内的瞬间，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背景噪音。
他站在殿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从殿外透入的混乱火光，在摇曳的微弱烛光下，投下巨大而压抑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半个内殿。浓烈的血腥气、硝烟味、还有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刚刚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凛冽杀伐之气，如同风暴般席卷而入，瞬间压过了殿内的焦臭！
他的脸上沾着血污和烟灰，几缕散乱的发丝贴在额角，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深沉或暴怒疯狂，而是一种……被血与火彻底淬炼过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死寂！那死寂之下，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审视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洞穿一切的了然！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殿内狼藉血腥的战场——碎裂的屏风、泼洒凝固的火油、刺客喉间插着凤簪的尸体、蜷缩在角落气息奄奄的云苓……最后，定格在那具蜷缩在月洞门内侧、胸口插着半截燃烧箭矢、已然化为焦炭的残骸上。
他的视线在那焦黑的残骸上停留了数息。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被毁掉的、无关紧要的物品。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地、缓缓地抬起。
越过地上流淌的血泊，越过燃烧后残留的灰烬，越过刺客的尸体……
最终，沉沉地、牢牢地，钉在了背靠着冰冷凤榻、浑身浴血、脸色惨白、左臂伤口深可见骨、右手血肉模糊、眼神中交织着惊骇、剧痛、不甘和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绝望的谢灼华身上。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殿内蔓延。只有殿外隐约的喊杀声和烛火燃烧的微弱噼啪声。
萧衍握着滴血软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缓缓抬起脚，踏过地上粘稠的血污和灰烬，一步一步，向着谢灼华走来。每一步落下，都带着金砖震颤的沉闷回响，如同踏在人的心尖上。
他在谢灼华面前站定。距离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硝烟味。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谢灼华完全笼罩。
他垂眸，目光落在谢灼华那只深可见骨、依旧在汩汩涌血的左臂伤口上。那目光冰冷，毫无温度。
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上移，掠过她染血的脸颊，最终，再次对上了她那如同受伤孤狼般、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
“朕的皇后，”萧衍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到了极致，如同砂石在粗糙的冰面上摩擦，带着一种刚刚经历完杀戮后的疲惫，却更蕴含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看来，朕的‘礼物’……你拆得……很彻底？”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地上那具焦黑的残骸，又落回谢灼华脸上，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冰冷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弧度。
“那么，”他微微俯身，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几乎喷在谢灼华的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恶魔的低语，“现在，轮到朕……来拆……你的‘回礼’了？”
萧衍染血的指尖抚上谢灼华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猛地用力一按！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他沾满血污的脸逼近，目光如刀刮过她染血的衣襟：“这身凤袍沾的血……够写一篇祭文了！” 话音未落，他沾血的指尖骤然探向她前襟被撕开的破口——那正是谢清漪临死前指向“父”字的位置！谢灼华心脏骤停！衣襟内层，那片染血的“陈”字纸屑……正粘在那里！